有缺陷的身体

身体上有一些小缺陷,不管是先天就有的还是后天造成的,都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情。它可能成为我们成长路上的障碍。或者,因为这缺陷,我们受到了某些不友好的对待,造成了长久的心理阴影,使我们自此无法自信地表达自己。

我嗓子不好,发出来的嗓音是那种低沉沙哑的感觉,不像是一个女孩子应该有的嗓音。我爸爸妈妈弟弟妹妹的嗓子都很正常,家族里也没有其他人像我这样,所以我这不应该是遗传原因。初中以前,我没有意识到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我嗓子不好听”意识的觉醒始自高一。我们有下午上课前十分钟集体唱歌的习惯,我那时候还挺爱唱歌,每天都很积极很大声的样子。可以想象,一个既像男声又像女声或者说不男不女的声音在和谐的大合唱中冲撞出来,那画面简直太“美”。这引起了一些男生的不满,至于是怎么表达不满的,我已经记不大清楚了。反正结果是,我已经不怎么爱唱歌了,特别是在公共场合,一小群人KTV也算,直到现在。

从大学开始一直到研究生再到走上工作岗位。我接受了来自熟人或者陌生人的无数次关于我嗓子的询问,“你嗓子怎么了?”、“嗓子不舒服吗?”、“感冒啦?”……接受了很多的建议,比如润喉片、金嗓子、胖大海、不要感冒等等。以至于,如果有陌生人与我打交道,第一句话不是对我的嗓子产生好奇心,那我对他的好感瞬间就上去了。

为什么我的嗓子会这样?是有什么毛病吗?可是它除了发音沙哑之外,我没有感到丝毫不适啊。我的爸爸妈妈亲戚邻居那些自小看我长大的人,也从来没有告诉我我的嗓子有什么问题啊。曾经有好几次去校医院,要么是咽炎,要么是咽喉炎,要么是单纯感冒而已,开一些几毛钱的消炎药润喉药,吃了几次没用,我也就不吃也不再去看了。就在我快要脱离学校迈入社会那一年,我终于下定决心去大医院彻底检查一下。医生好像很专业的样子,给我做了喉镜检查。最后给出的结果是,声带闭合不全。问及形成原因,说是发育变声期太劳累或者是频繁感冒导致的。再问及有什么补救办法,说是只能去看看北京上海那些地方可不可以做人工闭合手术了,意思其实也就是你嗓子就这样了,没治了。

从那以后,我终于能向别人给出专业一点的解释了,而不只是“额,是感冒了”、“是,嗓子是不大好”……只是这么多年,解释的耐心越来越不足。为了避免解释,于是避免说话,越来越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由于嗓音低沉暗哑,大点声又容易破音甚至完全发不出声,一群人交谈的时候,我的声音经常性被淹没,自己就挺尴尬的,久而久之,也就不参与了。然后是,演讲这样的公众场合,由于缺乏公开大声说话的经验以及自信,难免显得人畏畏缩缩,不够大方。有一次,我鼓起勇气在几十号人面前完成了演讲,自认为还可以,结果得了个倒数第三。回去的时候,在电梯里一个人说:“最后那个姑娘其实讲得不错,就是嗓子吃了亏。”我是最后一个上台的,“最后那个姑娘”就是我。

“人生已多风雨”,不幸遇到身体上的缺陷,人生路上又多了些艰辛。幸运的是,总会遇上那么一些人,不会在意我们身上的那些与众不同,比如爸妈,比如兄妹,比如我的W先生。我曾经问W先生觉不觉得我的声音很难听,他一脸无辜的样子说:“我不觉得啊”。这样一句简单的回答,来自我在乎并且在乎我的人,足以平衡掉曾经遇到的所有冷遇与难堪了。至于未来,还是需要调整自己,以一种友好的而非戒备的态度去对待别人,当自己不把缺陷记挂于心,别人或许也就不在意了,也能愉快地和你玩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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