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路独行
逃学是男生青春期叛逆性格张扬的重要标记,我的逃学生涯几乎全集中在上初中那几年。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我从僻陋的乡村小学升入县城初中,远离了父母的视线,却拥有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我曾被班主任评为上课坐得最直的学生,夸得我找不着北,每节课都刻意挺胸抬头不苟言笑。按理说像我这样老实本分的农村孩子是不敢逃学的。可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课间,后排的男生新冲我一龇牙说,最后一堂自习课咱们别上了,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然后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奔出了校门。伴随着内心的恐惧紧张和新奇,我跟着他穿大街过小巷,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逛了大半个中午。经历了第一次被动逃学,我的胆量和能量都被激发了出来。新成了我溶入多彩世界的梯子,我成了新最可依赖的跟班,两人各取所需,一度形影不离相约逃学。他引领我去电影院看过《湘西剿匪记》,去个体照相馆照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张彩照,还带我去新华书店旁打过台球……记不清何时,我逐步从他的逃学队伍里淡出,不是我不再逃学,而是我成为新逃学队伍中的主角。
三年的初中生涯很快划上句号,断断续续的逃学使我与课本逐渐疏离并对其充满敌意,却不得不迫于父亲的压力重新回学校进行一年的复读。没有重拾课本的信心,于是逃学由间断变为常态,对外面世界的新奇早已被浓厚的空虚所取代,乐趣变成了痼疾,我却像“瘾君子”一样无法从逃避中脱身。
复读期间我参加了两支逃学的队伍,第一支是由我的几个同村好友组成,为了逃避晚自习,我们经常去新开商业百货大楼和供销大厦闲逛。深秋以后的晚间是难熬的,我们躲在运输公司的墙外,瞅着不远处黑魆魆的湖水发会儿呆,然后嘴上叼着廉价的“丰收”牌香烟聊会儿各自心仪的女生,天更冷了就做“挤油”的游戏来驱赶寒冷。还有一段时间,我对文学很来电,跑到早已辍学的好友家里看两集《篱笆女人和狗》,然后躲进他家偏房各自写自己的小说,可惜一篇也没能发表出来。
还有一支逃学队伍由我们复读班的七八个男生组成,大家对渺茫的升学前景失去了信心,常常在白天集体逃课。我们骑着自行车跑到乡下“参观”某同学的准女友,去黄河边观赏成群的大雁站在冰凌上顺流而下的盛景,还去河边轮船上捡废铜烂铁换钱……我们内心空虚却外表嚣张,我们漫无目的却胆大妄为,我们为逃避无望的未来而尽情地透支现在,在老师的眼里我们几乎无药可救。
我在惶恐不安中迎来了决定命运的中专预选考试,“中专”在八十年代末意味着跳出农门端上铁饭碗,预选考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第二天早晨,学校召开违纪考生处理大会,大家神情庄重地整队集合,身后有个不明就里的同学问我,咱们开什么会啊?我随口答道:开追悼会。恰好教导主任从我身旁经过听到了这句谑语,将我揪到队伍外宣布:该生因道德败坏被取消考试资格。顿时一种被打入地狱的感觉涌遍了全身,我推着自行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我不敢回家,同学们都在考场里,而我只能逃学了。我在黄河大坝的树阴下草地上躺过一个下午,帮哥们在建筑工地上砸过钢筋。但是纸里包不住火,同村一个女生把情况透露给我父母,我遭受到有生以来最严厉的指责。父亲带着找学校领导请求给我一个考高中的机会,看着父亲失望的神情,我心如刀绞。此后两个月我全力以赴备战中考,出人意料地收到了高中录取通知,此后的日子我再也没有逃过学。
我的逃学始于被动终于被动,冥冥之中似有定数。回首逃学时光,心底五味杂陈,逃学带给我的既有快乐也有痛苦,感谢它还是报怨它都于事无补。时间过去二十余载,逃学作为一个青春的印记会永远铭刻在我的心中,无论何时想起,都令我嘘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