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他,我便对爱无从知晓,如果不曾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在黑暗里过得很好。
这是我每天都必经的一条巷道,它狭窄、弯曲,但并不悠长,依我近十年来的生活经验来看,每一条路都是这样,走着走着就习惯了,也就再不感悠长,更别提敬畏,但它的狭窄却一如从前,两栋大楼之间房屋的距离,双方屋主各自都不情愿向两边挪几公尺,只是勉强腾了些缝隙,让阳光塞了进来,这巷道偏偏又是处于一面斜坡上,斜坡又处城区近郊地带,密密匝匝地插满了各式楼房,楼房新旧夹杂且无高楼,从远处看来,这片区域好似一体面的贫民窟,巷道也就如同巨蛇一般弯弯曲曲地横亘在中间,连接着坡上与坡下的狭窄地带。
这巷道也是我上学的必经之地,我通常是独自一人,从斜斜的坡面上直冲下来,一路上会有各种“刹车”“急转弯”的情况,我踏起步子来极重,“啪嗒,啪嗒”的,在雨天尤为清晰,因此鞋子也磨破的很快,即使这样,我还是没能换上一双新鞋,所以,每日放学后,我会花上几分钟把自己的破鞋拭擦干净,让它看起来能够新一些。
跑过几年春秋,我自认为与这巷子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于是便效仿古人,为它取了一个气派的名字:无间道,这是我从电影上看来的,为此我还动用了自己的存款,去复印店花上一块钱将这三个字白纸黑字地打印了下来,在书包里藏了一整天,乐得我上课老喜欢看着它低头傻笑,仿佛完成了一场不可思议的革命,放学回家时,我偷偷摸摸地将纸贴在了巷子下坡口处的墙面上,而后双手叉腰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也算是为这巷道正名,纵然天公不作美,第二天便下起了滂沱大雨,“无间道”被雨水无情地冲刷在地面,上面满是惨遭践踏的痕迹,下雨后这巷道里面也变得面目全非,巷道旮旯里总会残留些小孩子扔掉零食包装袋,或者变干了的大坨污泥,总之,一些令人作呕的东西全部会被冲洗后堆积在无间道的角落里。
那一刻,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不管是十年后,还是百年后,我的人生注定充满坎坷,我也很难拥有像昨日那般的快乐。
那日,我冒着大雨哭着从无间道跑回了家,可我不敢像电影里那样把伞“嘭”地扔在地上,然后淋着雨跑开来宣泄自己的情绪,我发现当快乐被践踏时,人只会变得更加理智而非疯狂。
“啪、啪、啪”客厅里传来碗被接连摔碎的声音,我将房门反锁,将自己囚禁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客厅的门被“嘭”的带上,我知道,父亲离开了,而后是母亲在我房门上一阵胡乱猛拍的声音,门外,她的哭声,用脚踢门的声音,嘴里一连串对我和父亲的咒骂,一切就像是一场荒唐的闹剧,主角是我的父母,他们像极了娱乐场里的小丑,却从不肯给小孩糖吃,几年过去了,同样的悲剧几乎在不断的重演,自从爷爷离开后,这间狭小的房间便成了我唯一的庇护,我在这里害怕,在这里流泪,自我记事以来,他们的每一次争吵,母亲都表现得像个疯子,是的,只有疯子才会向爱人低头下跪,屋外母亲的拍门声渐渐停止,她这会儿肯定已在麻将馆里笑开了颜,她每次都是这样麻醉自己。
日复一日,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活到了十二岁,上了小学五年级,这也成了我日后较为难以启齿的一件事情,我似乎比同级的孩子们都要年长,且发育较快,当大多数女生都在为初生的苞蕾似的乳房苦恼时,我已学会揣着包子般大小的乳房含胸驼背的佝偻前行,而在我来初潮来期间,都是姑妈全程参与,而母亲,我们虽处同一屋檐下,却形同陌生人,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这份炽热的爱近乎病态,父亲对这样的爱畏葸不已,选择了逃离,奔向了另一份违背伦理的爱情,即使遭人唾弃,但我相信,他比原来任何时候都要幸福,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而我,作为他们失败婚姻的牺牲品,似一颗顽石,砸不碎,只好拼命地挪动,尽管早已遍体鳞伤,却依然不停经历风吹雨打,直到有一天能变得像鹅卵石般光亮且圆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