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些不曾被遵守的承诺,我们如此痛恨,恨到一触碰回忆就痛得龇牙咧嘴,几乎快要破口大骂,骂它们的有始无终、虎头无尾,骂出自己的满腔怒意、衷心错付。情绪真是复杂极了,其中还有一股不能忽视的难过的苦涩,为什么呢?因为自己没有被承诺的人所重视吗?因为自己没有被人重视吧。
我明明感觉到我们生活的世界变得越来越脆弱,像一个被爱情伤透了心的女人,再碰到陌生人时总就一副绷起神经、十二万分战战兢兢的样子,我们还未开口就冷漠。可是这种因害怕而造成的冷漠,在不细究的人的想法里,却偏变成了一种成熟,一种游刃有余的了然于胸:是啊,社会就是这样子的,不要太相信别人许的诺言,先认真你就输了哦。
我问一个00后的小妹妹,你觉得“誓言”是什么?她一定会先翻个白眼,然后跟我说:姐啊,若指爱情方面,那誓言就是“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
肯定会是这样的,一定会这样。
我会笑,然后给她贴一朵小红花,冒着被嫌弃的危险。
可是这样一种披着成熟外衣的冷漠是畸形的,我知道。就像我虽然可以一个人在家中靠着外卖和自成体系的排泄系统生活半年,但这只是一半的需求被满足,只是维持了我形体的活力。但我们人,还有灵魂,还需要很多很多精神上的慰藉。作为群居动物,我们需要来自另一个个体的亲近、陪伴、抚慰和鼓励,常常跑着跑着就累了、倦了的,这时候只要一点点来自他人的轻扶,明天就有起床的理由。
这轻扶,在我看来,就是誓言。
我曾经也听过许多誓言。
有男生的。他们说,你是我见过世上最特别的人,我保证会喜欢你一辈子;我想跟你结婚,你一定会成为我们孩子最棒的母亲;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照顾好自己,我会比你还要难过;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
有朋友的。他们说,咱们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好哥们),相隔再远每年也都要想方设法见一次;五年或者十年后,咱俩一起同学会上干一瓶,让我好好嘲笑你发福的身体;其他人联不联系无所谓的,只要咱们几个三五不时的聚聚就行,敬友谊天长地久;......
有亲人的。他们说,行,听你的,咱不生弟弟;没关系,有了弟弟你还是我们最喜欢的孩子;下次等你回来,我们再一块儿唱歌;等你拿了工资,再给我买东西孝敬;你自己在外面好好努力,我们在家日子过得悠闲着呢;没事儿,饮食特别好,身体老健康,不要你担心;......
我听着它们的时候,当然心里漾着一千一万个涟漪,我信它是真的,我信它将来会争先恐后地变成现实。这个开心将持续到我有一天确信它不会实现的那一天为止。
我突然想起最爱的西瓜,吃的时候舒爽得全世界都是绿灯,一大口一大口把所有多巴胺全吞进去那样的满足。可是,当我吃得越尽兴,就会越早闹肚子,哗啦啦马桶里的一箱水,水过无痕。除了我知道曾有这么一个西瓜进了我的胃,因为“我记得”,还有谁能证明“我吃过”呢?
除了下水道多出了一桶水,而我的身体多出了一碗糖分,这个西瓜所带来的快乐,只有“曾经”两个字这么宽!
秦淮河承载了无数被辜负女子的香魂,管宁与华歆最后还是断了一张席,古代最伟大的皇帝死在亲子手中的两个手也数不过来......
咿呀,这誓言真是不要也罢。
所以说,如果我恨你,因为誓言的话,那真是你起初给我画了一个大饼,并且后期不停在上面添洒了各种葱姜蒜肉沫酱等的调料,我看着它被精心烘焙、被呵护备至。为了有一天得到它,我对你死心塌地,无数次因为想象的美好而心神颤抖。可是,那么多岁月过去了,它还是被挂在空中的那个饼,鲜香四溢,垂涎欲滴,可我连屁都没捞着……
千万别轻易许诺言,除非你把饼捧在手上递给ta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