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我从一所中学辞职,来到一座大城市。
在此之前,我用了几年的时间考虑应不应该放弃许多人抢破头的事业编,铁饭碗。来回的纠结,反复的否定。在这几年里我结婚了,并且有了一个胖乎乎可爱的儿子。曾经我以为这就是生活,所有普通人的生活。
让我自己都奇怪的是,突然那一天,我就提着简单的行囊坐上火车,心里居然没有一丝犹豫。好像放暑假的学生回家一般自然。
这座城市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有亲人在这边,但是如果被他们知道我辞职,可能当天就会被遣送回去,所以我一定先找一份可以落脚的工作。
当初在学校上班豪情壮志,如今在这里我和那些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一样,在人潮中渺小得如同一粒砂。而我那一包满满的引以为豪各种优秀教师的证书,论文,小学和中学的教师资格证,普通话的一级证书顶多只能算是几颗小小的石子。
最后在一家教育机构签了合同,现在回想起来那家机构的很多不合理的规章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可当时大概是被"狠"会演戏的女校长描绘的美妙前景给蒙蔽了,不仅工资待遇低而且还把毕业证压给人家。
所说的提供食宿是这样的:
白天是教室,晚上在地上铺一层泡沫的地垫,自带被褥就是住宿了。
早上起来教师轮班做饭,领导准备什么就做什么,中午晚上都如此,说是轮班基本都是我做,因为我比她们稍长几岁,比较精通厨艺。不知道大家记不记得你九年前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但是我清楚的记得,六百块。
这个数字九年前值多少呢?连一件像样的羽绒服都买不到。这位李校长有种强烈的控制欲,即使哪个老师休息,出去也得向她请假。她会问,你出去上哪啊?你在这有亲戚啊?
有一次一个同事说想逛街买衣服,她说你们那点工资够买啥啊?没钱别出去瞎逛。言语间你们是奴婢得节约,我是慈禧我随意。
夜深人静,听着另外几个女同事细微的鼾声,我睡不着。
我为什么要出来过这种生活呢?
家里还有一岁多的儿子,虽然爸爸,爷爷奶奶给他的爱绝对不比我少,但是以现在的情况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们接过来?
我的未来要在这里将就吗?
即使现在的一切都不如意,我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无论你在经历什么人总归是要向前走的。
况且,你现在已经很糟糕了,不会再有比这样更糟糕的境况,那又有什么可怕呢?
为了节省每一分不应该花的钱,我甚至连电话都不打,每个月的电话费除了基本月租费几乎没有别的费用。就算是有免费的电话我也不想打,打给谁呢?说什么呢?说你好好的放弃国家教师不干给人打工,打地铺?
我封闭了自己,同时也在反省积蓄自己。
一晃冬天就到了,我们住的大厦因为是商用,所以没有取暖。有些办公单位用空调取暖,我们那位两眼笑眯眯,多花一分钱都肉疼的李校长当然不舍得买空调。我们依然睡着地上。
那阵子,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头屑多得吓人。
有句话说得真对,人没有遭不了的罪,却有享不了的福。
北方的冬天没有暖气,我们几个女生睡着地上将近一个冬天。
为什么是将近一个冬天而不是整个冬天呢?
因为我不伺候了,那个面善心狠有些变态的校长。
她事先诱骗我们扣押了证件,以各种理由只给我们开试用期工资,原本说好的转正涨工资,交保险,补贴奖金等待遇根本不提,或者说这本来就是骗局。
我首先提出辞职,要求她归还证件。她笑眯眯的说,走可以,不过得有人接替你才行,等我招上人来你就可以走了。
她根本没有招人的打算,因为廉价劳动力并不好找,半个月之后我再提出她还是如此。
她的行为越来越变态,无时无刻的监视我们,我们先是白天不敢交谈,后来晚上也不自由了。她不回去住别墅,把席梦思床垫电暖器搬到另一间教室住,有时半夜她会悄悄的用钥匙开我们的房门,窸窸窣窣的再出去。我睡眠特别浅,她每次来我都能听见,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让我常常紧张,失眠。
我问过她为什么要半夜到我们的房间,她稍稍一愣,说,我找点东西。
我决定不在这里忍了
就算证件她不还我,我也走。
另外几个也要走,那与我无关,因为我发现她们比我年纪小,心机比我深。每次我背后说的话总会被第一时间传到领导耳朵里,然后就找我谈话。这次也不例外,我收拾好行李还没走出去校长就进来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我对她说:"我要离开这,我的证件你最好现在给我,如果你不给我,我也一定会要回来的。
她见我态度坚决,露出狰狞的嘴脸,冷笑一声,你想走就走吗?然后又扫视了其他几个,你们也想走吗?哼,休想。
"砰"关上门把我们反锁在屋里。
看这形势我是走不了了,我只好打电话给哥哥。他说,你不用担心,我带几个记者过去,你就在屋里待着吧。
半个小时很漫长,我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屋里的同事们除了一个坚决跟我走的姑娘,另外几个各怀心腹事,她们用极小的声音交谈,大概是研究走还是不走,要不要毕业证的问题。我一直站在门边,静静的听外面的声音。
终于一阵嘈杂声响起,门开了。
一群人在哥哥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哥哥问:谁锁的门?
"是她"。我朝着匆匆赶过来,一脸意外的校长努努嘴。
摄影的师傅就是专业,一句话功夫设备都架好了,记者打开话筒问:你是这的负责人吗?你不知道私自把人锁在房间是违法的行为吗?
李校长不亏是见过大世面的,一点不慌张,一口伶牙俐齿的狡辩:“是我锁的门,可是她们连辞职报告都没写,突然就要走,下午来了学生谁上课啊?”
"我不是突然要走的,之前都提了几次,是你一直找借口不答应,我们的保险和签合同的待遇一样都没兑现,这是欺骗"。
听我说得有理有据,记者就来采访我,当我叙述完所有事实。面对大家的质问李校长开始撒泼:
就算她们走,也不能这么走,自己收拾了那么多东西,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偷我的东西,我的东西都很贵的。
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这种泼皮无赖的女人,还自称校长,比大字不识的盲流都不如。被人揭穿了面目就像疯狗一样乱咬,一会说CK手表丢了一会又说啥啥大牌子的太阳镜没有了。
我说,当着大家的面你检查我的东西,如果没有你的物品,你必须得给我个说法。
听我这样讲,她又做出一副不屑的样子,哼,我才不看呢?我家里的手表,眼镜有的是,丢就丢吧。
那副神情真是恨不得抽丫几个大嘴巴。时隔九年我依然清晰的记得她那副可憎的嘴脸。
不过说实话,我也感激她,她让我辞职之初就看到了江湖险恶。
用欺骗狡诈自以为聪明的方法是长久不了的,无论对人对事都应该用真心相待,否则当伎俩被戳穿只能如落水狗一般落荒而逃。直到今天我仍然时刻铭记着,要做事先做人
事情的结果是我们都要回了毕业证,李校长的教育机构也在几天后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不知道是关门大吉,还是打一枪换个地方继续赚苛扣工资的黑心钱,希望是前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