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诗写性情，惟吾所适

二十七、三才子才气逼人

［原文］山阴胡天游稚威，以旷代才，受知于大宗伯任香谷先生。其待之之厚，不亚于令狐相公之待玉溪生也。馆于其家。八月五日，宗伯指庭前葡萄曰：“彼实垂垂矣。若能以‘侪’、‘淮’险韵，刻划其状，当令某伶进酒为欢。”稚威刻烛二寸，成四十韵。其警句云：“一树微藏晓，添幽得小斋。孥藤高屋起，缚架碧霄排。翻水层筛网，行天爪掷钗。枚惊千钉错，结古百绳偕。见拟通身胆，环雕出目蛙。巧悬沤泡住，危累弹丸佳。多觉欺邻枣，贫犹敌庾鲑。粉粘云母腻，光逼水晶揩。软谢金刀切，津宜贝齿消。人窥雨余馆，凉破日斜阶。寒别关门远，肥怜壤性乖。岂知根入塞，不比橘逾淮!”一时传诵。后乾隆辛卯冬日，严冬友侍读在沈学士云椒席上，偶谈及稚威以险韵咏葡萄事。沈因指席间橄榄，命其门人陈梅岑云：“汝能以十三‘覃’韵赋此乎”陈即席成二十韵。警句云：“青子当秋熟，评芳自岭南。嘉名忠可喻，真意谏同参。种类炎方别，林园壮月探。阴还连野屋，高欲逼层岚。摘去梯难架，收来杖易担。求温凭箬裹，致远藉筒函。买或论千百，尝应只二三。颦眉今莫讶，苦口旧曾谙。细共槟榔嚼，香逾豆蔻含。讨寻偏耐久，风格在回甘。核试花生烛，仁桃粟缀簪。幸登君子席，佳话并传柑。”余亦在席上，命门人杨蓉裳仿之，咏《钱》云：“鱼伯飞来后，平添利海波。斫铜耶水曲，铸币历山阿。轻影翻鲸甲，花纹皱凤罗。五铢工剪凿，四柱细摩挲。轮郭分乌漉，文章备隶蝌。好从床脚绕，谁向梦中磨，萧库悬标榜，吴宫卫甲戈。营中赎才士，帐下买青娥。藏处同牛吼，行来倩马驮。无缘休慕‘孔’，有癖定归和。积窖千缗朽，当筵一掷多。裁皮嗤大业，剪叶记阁婆。只我偏穷薄，终年叹憾轲。逐贫空有赋，得宝不成歌。壁立已如此，囊空将奈何!画叉三十块，挂壁羡东坡。”陈、杨二君，年未弱冠。

［译文]山阴的胡天游，宇稚威，是位旷世奇才，得到大宗伯任香谷先生的赏识。相待非常优厚，其情形不比当年令孤楚对待李商隐差多少。稚威在他家里做先生。八月五日，宗伯指着庭院中的葡萄树，说“藤蔓上如今已经果实累累了，先生如果能够用“侪’、“淮”这样的险韵，来描绘葡萄，而且到贴切通真，我就让我的伶人为你敬酒取乐。”稚成在蜡烛两寸长短之处刻下记号・一到时间，即做了四十句诗。诗中比精辟生动的诗句有以下这些：“一树枝藤透泛着几分微微的晨光，増添了几分清幽，形成一座玲珑的房斋。高高地架起枝藤，俨如高大的房屋，被绑在架子上的藤条映着碧空排列着。有风雨的时候，叶子仿佛是翻水的波浪，雨透过藤叶降落，如同有层层的网来筛隔，藤茎伸向天空，就如素手抛钗环一般。树藤上葡萄累累，颇似千枚铜钉错错落落，蔓枝像打了很多结子的绳。拟将使出浑身解数，精雕细刻，制出双目怒出之蛙，巧妙地将泛起的泡沫包悬住，累累垂下，几乎坠地，就像精巧的弹九。葡萄多得比邻近的枣子还要稠密，即使说不多，也比得过仓中之鱼。光滑细的云母沾上了粉，圆润泛光如清净的水晶。因为果实柔软，不能用刀来切，津汁只适合在洁白细密的牙齿中，人们在风雨过后，张望书馆，凉意袭来，日已西斜，照在台阶之上。辞别寒冷的塞外，千里迢迢迁转过来，需要肥沃的土壤，壤性乖僻。谁知道植茎植入塞内后，果实依旧甜美，而不像橘树那样，到了淮北便变异为枳。”一时之间这首诗被广泛流传，争相传诵。后来到了乾隆辛卯年冬天，严冬友侍读于沈云椒学士席上，偶然谈起稚威押险韵来吟咏蒲桃的事来，沈云椒便指着席上的橄榄，问他的学生陈梅岑:“你能用十三，“覃”韵的来做一首关于橄榄的诗么?”陈梅岭当场便赋成一首二十句的诗。其中精妙的诗向有:“青青的果实在秋天成熟，是生于岭南的佳果，美名可以用来比嗡忠诚，诚心地谏劝同来之物。种类只有炎热的南方オ有，明月照耀在密密的林园中。林木森然和旷野中房屋相连接，树枝几乎高耸入云。上树采摘橄榄时，树木高拔，很难搭架梯子，采收下来之后，可以轻易地用杖挑走。为了保温，必须要用竹叶包装，筒函，才能寄到远方就需要竹筒来封装。买时要成百上千地买，品尝时要一粒两粒地嚼。紧皱了双眉如今不再惊诧，原是已经熟悉了它的苦味。和槟榔放在一起品味，比含到口中的豆蔻还要香。仔细品尝果实耐人回味，它的风格特点就在于这苦后能品出甜味来，可用花生之烛来燃烧，用长簪挑出仁来。如今有幸置于君子席上，和柑橘一同作传，以成佳话。”我也让在席上的门生杨蓉裳仿作此诗，作《咏钱》诗，内容是“自从有了鱼贝之类的货币，利海之上又凭空添层波浪，在耶水之滨取铜，到历山之旁铸造钱币。铸出的铜币真是精妙，五铢钱凿剪精细，四柱钱质地光滑。轮廓形状可分为乌漉，图形字体有隶书与蝌蚪文。人们喜欢拿这些钱放置床脚，有谁在梦中摩掌呢?库前悬挂着标榜，宫门前有兵士护卫。可以用这些钱从敌方赎买回军营中良オ，又能在军中帐帷之下买歌舞女子。藏放之处，就像牛吼一般惹人注意。带走时要用马来驮，假如是无缘有钱，就不要苦苦羡慕追求它，若是有份必定会到自己手中。窖中积放有千缗之资，串钱的绳子都已经朽断了，在酒筵之上，一掷千金。裁制皮衣，喇笑大业，剪叶的时候才想起阔婆。只有我穷困寡薄，常年感叹坎坷。贫困的时候空有诗赋，得了钱财却不能吟咏。家徒四壁，囊空如洗，又有什么办法!画三十块，挂在四周的墙壁上美慕东坡不已。”陈、杨两人都不到二十岁。

［笔记］袁枚老先生在这里，记述了三位才子作诗的事情。

宗伯指庭前葡萄曰：“彼实垂垂矣。若能以‘侪’、‘淮’险韵，刻划其状，当令某伶进酒为欢。”稚威（山阴胡天游）刻烛二寸，成四十韵。其警句云：“一树微藏晓，添幽得小斋。孥藤高屋起，缚架碧霄排。翻水层筛网，行天爪掷钗。枚惊千钉错，结古百绳偕。见拟通身胆，环雕出目蛙。巧悬沤泡住，危累弹丸佳。多觉欺邻枣，贫犹敌庾鲑。粉粘云母腻，光逼水晶揩。软谢金刀切，津宜贝齿消。人窥雨余馆，凉破日斜阶。寒别关门远，肥怜壤性乖。岂知根入塞，不比橘逾淮!”一时传诵。

沈因指席间橄榄，命其门人陈梅岑云：“汝能以十三‘覃’韵赋此乎”陈即席成二十韵。警句云：“青子当秋熟，评芳自岭南。嘉名忠可喻，真意谏同参。种类炎方别，林园壮月探。阴还连野屋，高欲逼层岚。摘去梯难架，收来杖易担。求温凭箬裹，致远藉筒函。买或论千百，尝应只二三。颦眉今莫讶，苦口旧曾谙。细共槟榔嚼，香逾豆蔻含。讨寻偏耐久，风格在回甘。核试花生烛，仁桃粟缀簪。幸登君子席，佳话并传柑。”

余亦在席上，命门人杨蓉裳仿之，咏《钱》云：“鱼伯飞来后，平添利海波。斫铜耶水曲，铸币历山阿。轻影翻鲸甲，花纹皱凤罗。五铢工剪凿，四柱细摩挲。轮郭分乌漉，文章备隶蝌。好从床脚绕，谁向梦中磨，萧库悬标榜，吴宫卫甲戈。营中赎才士，帐下买青娥。藏处同牛吼，行来倩马驮。无缘休慕‘孔’，有癖定归和。积窖千缗朽，当筵一掷多。裁皮嗤大业，剪叶记阁婆。只我偏穷薄，终年叹憾轲。逐贫空有赋，得宝不成歌。壁立已如此，囊空将奈何!画叉三十块，挂壁羡东坡。”

陈、杨二君，年未弱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