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少许铲除些就好,来日方长。”
“我以为还是斩草除根最佳。”
“这次就留点活口吧。”
“我刀法好歹也是登堂入室的,为了这一刀你也得剪短”
“行吧,那你就这么剪吧。”
李发狮和辛顧克经常会这样对话。回答一个心中有答案的人答案真是这世上最愚蠢的事了,辛顧克忿忿不平。可是他还是会找李发狮周而复始地重复这对话,因为这世上还能给辛顧克剪头发的怎么数也只剩下李发狮这一个了仅有。因为辛顧克的头发当真是难打理得敞亮,除了李发狮。辛顧克也试过去别处剪,也爱给他剪短些,说是精神,效果惊人,看着惊悚。两人第一次见面,源于江湖纠纷,最后演变成了团体械斗,打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人,使棒的辛顧克,耍刀的李发狮。
“师傅这次下了通牒,恐怕呆不了多久......呆不了咧........四年一到就得下山咯。”
辛顧克的眉眼一滞,又垂了头喃喃着。李发狮听罢暗暗想起自己也差不多上山有四年了。
每年适逢六月,师傅总会赶一批年岁最大的弟子下山。
弟子们起初都很不服,声称当初跟了师傅就是要满足自己学一身本事,然后高处不胜寒,归隐山野,做闲云野鹤,笑傲江湖的梦。师傅说,得了吧,不就是想能赖一年是一年,学手艺多便当,不用工作谋生啊。这才把话说死,众弟子纷纷下了山,自圆其说道:"师傅是要我们先入世再归隐。这流程不能少。”也有说大隐隐于市的。后来听闻前者们不少下海赚了钱也没见有回来归隐的,后者们倒是回来的不少,一窝蜂地都被师傅扇走了。“别回来了。自己找个好安生吧。”师傅说道。辛顧克觉得毕竟师徒一场,师傅大可不必对那些师兄们这么绝情。师傅后来告诉他,但凡起初想着回来的无非不自信,尚且有救,想着隐于市的无非就是换个地方混迹,如今混不下去了,如何敢收。
语罢,辛顧克眼见发也理完,就起了身,抖擞一番,发屑四散,随之就和李发狮告了别,临走前他回过头,还想说些什么似,不过终究还是止住了。李发狮惦念着是他下山前想多寒暄几句,便不再细想,鼓捣了一番器具便去里屋小寑了。
正午在往日是老山上最安静的时候,老山的弟子也好,师傅也罢,连李发狮这闲杂人等都会在此时打个盹。这是老山的清闲,也是老山的幸运。但有一人例外,山上的其他人离了他,势必无所适从,这人就是更夫。以老山这么些人的尿性,少了更夫,怕是会在练功时如厕,如厕时进餐,进餐时念经,念经时沐浴,沐浴时练功。更夫是土生土长的老山人,自打李发狮上山时第一次看到更夫就觉得他分外精神,他从不似山上别的人一般着一身长褂,更夫偏好胡服加身,却从不骑马射箭,即便盛夏时节众人都穿得单薄了,他依旧包的紧实。更夫大名阿难,而他的姓却从未有人提起过,阿难阿难,倒也朗朗上口,时日久了人也就都只记得他名谁不再考究他姓甚了。只是李发狮觉得阿难特别神秘。人总是要睡觉的,阿难从不睡觉?睡了一会就被阿难打更声吵醒的李发狮不住向自己发问。于是他便真的起身追出门,赶上了向别处行进的阿难。
“阿难,你倒是不用每天这么准时吧,这清天白日的,一场好觉又被你搅了。”
“剃头的,有人找你剃头你还继续睡下去不成?到了点儿就得打更。你也别抱怨了,我得往师傅那儿去,到了未时,师傅该讲经了。“
“被你一说倒想起来好久没听师傅讲经了,我随你一道去吧。你小子倒好,仗着打更之便,一场都没拉下。”
其实李发狮并不十分偏爱听师傅讲经,师傅讲经实在是枯燥,师傅打未时讲起,到亥时才停,实在是久,内容又过分重复,只是每日带的情绪不同,才在音调上稍许有些不同。好在师傅从不强求你是否来,何时来,何时走;又或者你躺着听,站着听,边吃饭边听,他都讲得陶醉。而且师傅的经着实神奇,师傅的弟子们学武艺向来没有人教,都是听了师傅的经慢慢自行领悟出来,所以老山上的弟子武功各不相同,到了江湖闯荡,但凡新奇未见过的武功,人们就都知道是老山中人。师傅的经不止让人精进武艺,李发狮起初只会一溜串地给人减个平头,自打听了师傅的经,无师自通了许多新绝活,什么柔顺,卷发,爆炸头,脏辫儿。每每觉得自己业务种类不够了,他就去听一次师傅的经。所以他不爱听师傅讲经,还是偶尔会去听,着实有用。而能够做到在山上的每天都听师傅讲经的,自打老山上有了弟子到如今,也就寥寥十人,如今还在山上的只剩身旁的阿难一人。照道理,听了这么多经,阿难实在应有些过人之处,但是就是看看走路还摇头晃脑,时而小跳步的他,李发狮终究打消了这个念头。
也不知是否因为近来又有一批弟子要下山的缘故,师傅今日的经分外的亮。何谓亮,这经听着并无多少响,却分外振聋发聩,无聊却难走了神儿,这便是亮了。一旁的阿难一口一个这就是舌灿莲花吧,一口又一个师傅真乃神人也。李发狮也琢磨着为何一样的内容,老爷子每天念都能念出了花儿。琢磨琢磨着经就讲完了,李发狮作了一辑就要走,师傅却喊住了他。
"你这剃头的,找你理个发就非要为师上门嘛,今日讲经总算逮住你了。”
“师傅,我平日都在店里,是你不来找我阿。”
“我要上门?我要上门!我让你让我上门!”
师傅出了手,也留了手。
“李发狮,你这人忒不知趣,你明知道我要你下山了,就躲着我是吧,今日总算忍不住来听经了。”
“师傅你忒不地道,让辛顧克旁敲侧击提醒我不说,还让阿难扰我清梦,就不能让我呆老山上嘛,你这经我尚未听懂,下了山实在难做营生。”
李发狮四年前上山时就答应了师傅学四年手艺就下山。自知理亏,实难推脱,只好卖个苦面儿,看着一旁的阿难摇头晃脑,想到原来不听经还能拖延些时日,拖着拖着师傅指不定就忘记了下山的人里有他李发狮,现在倒好。气不打一出来,被你小子带着听经被逮个正着。
“师傅,阿难我上山起就看到他,他怎么不用下山啊,怕是年头更久了吧,这区别对待我可不服。”
“你说的有理,那你告诉我阿难姓甚。”
“我不知道,可是大家都不知道,这不重要。”
“这当然重要,你有姓有根,有来处,迟早要回去。阿难有名无姓,没有来处,没地方回,那便呆山上了。”
李发狮楞住半饷,平日里阿难总不肯透露姓什么原来在是这儿候着。而阿难笑嘻嘻看着李发狮一个劲儿求他给自己剃个头再走。
李发狮和师傅道了别,直奔自己半山腰的小屋,收拾起来,这就要离山。他还是没有给阿难理发,这假道学,装老实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