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树是属于梨树村的,而梨树村就在岀土过秦公簋的庙山脚下。
梨树不知是在何朝何代,何年何月把根扎在了这方神秘而且庄严的土地,总之我的记忆中一直有着梨树的存在,就象身体里的血液
村子以西有人工修筑的大坝,朝北走五六里路的脚程翻过庙山,便是远近闻名,风景秀丽的红河水库,村子置身于群山丽水之间,气候温润,植被丰茂,村人因山而俊,因水而秀,与梨为伴,生生不息。
曾听老人讲,梨树村原来不叫梨树村,而叫榆树村,因在庙山之巅曾有一棵巨大的榆树苍劲挺立而得名。后来人们叫转了音,便叫成了梨树村,并有许许多多的美丽故事来佐证。但我对此说法不以为然,一来"榆"字和"梨"字发音差别较大,混淆的可能较小。二来尽管岁月变迁,曰月更替,但满山遍野遗落的酸梨树和儿时深刻的记忆,可以对话时空,我相信庙山脚下的梨树村就是那个春来梨花遍野,秋来硕果满枝的梨树村。而挺立于庙山之巅的肯定是一棵枝繁叶茂,散发着浓郁花香的梨树。
不管怎样,这棵形象明晰又模糊的梨树一直伴随着我成长的脚步,把那些个岁月留存的繁杂记忆,定格在了那个长有梨树的村庄和长于村庄的梨树。
小时候,梨树村家家院子里,都有各种高高矮矮的梨树,能记起名字的就有冬果梨,雪花梨,洋梨,苹果梨,秋子梨,酸梨等,冬果梨一般栽置于大门内靠院墙的地方,由于树形较大,枝杆就会自然的伸展到围墙外面,而不至于遮住院子里的阳光。秋子梨一般栽种在围墙以外,大抵是由于秋子较为长见,产量较高,不怕外人釆摘的缘故吧。苹果梨会栽在后园里,而洋梨和雪花梨一般栽在堂屋的门口,可能因为那时候洋梨和雪花梨在山村较为稀有,而倍受人们宠爱。至于酸梨树,那就满山遍野,随处可见了。
那时食品还很溃乏,比不得今天的孩子,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品种繁多,形态各异的梨自然就成了村里孩子们睡里梦里的念想,每遇梨花落去,梨儿刚刚探出一点微小的脑袋,我们就乘大人不注意,用小手将刚坐果的梨,迅速的一把掐下来,快速的塞在嘴里,津津有味地吞到肚子里去了。等有一日繁忙的大人走过树下,才发现院子的几棵梨树,下半圈的果实都己不翼而飞,于是把三五个孩子喊到一起,好一顿数落,然后定一些规矩再发一声叹息。
但偷吃梨的行动不会就此打住,我们会随着梨儿不断成长,沿着树的下围逐渐朝上,一点一点,一圈一圈,递进着偷吃,而摘果的方式,先是站着摘,再垫起脚摘,后来搬来小凳子大凳子,再后来够不着了,拿棍子打,爬上树去摘,等大人去山上劳动了,搬个梯子搭在围墙上,把自家伸出墙外的,和邻居家伸进墙内的梨子一并摘,更夸张的是大哥和二哥,将棉布的汗衫入到裤子里,再勒紧裤腰带,然后将较大的梨摘下来,从领口塞进棉布衫里,然后若无其事的跑到庙山的堡子里,挖个深坑埋起来,等放牧的时候慢慢挖出来吃。现在想来在山花烂漫的山坡上饥渴来袭,挖出一个黄灿灿的梨儿来,大囗大囗的嚼着童年的快乐,那感觉肯定和神仙一样。
果子成熟的季节,父母会边嗔怪着,边把孩子们因够不着摘而残存于树冠的二三十个梨,用长杆做的工具摘下来,放一层麦子皮放一层梨,慎重的装在一个纸箱里,然后用细麻绳结结实实旳绑好,捉迷臧似的放置在隐敝的地方,每到那时,孩子们的寻宝大战开始,好奇伴着兴奋,五六个孩子联手,结果不言而喻。
年岁儿大些,物质开始丰殷,淘气的孩子也已少了顽劣,梨儿会安全的长到成熟,收获后放在地窑里,每遇逢年过节,母亲会去地窑里精心挑选一些岀来,每四个一份,装在花布袋里去舅舅家,大姨家串门。再留一部分,会等到大年三十晩上,煮一大锅的排骨,再每人发两个刚从地窑里取出来的梨儿,便是一个丰盛的年夜饭了,直至现在想起那香喷喷的排骨,和黃灿灿的梨儿,心里都是幸福的。
斗转星移,时代变迁。村民的生活越发好过,纷纷积攒了钱物翻修宅院,高大而结实的梨树被砍倒,做了屋子的椽,做了仿古的雕花家具,还做了床板,梨树的身影逐渐稀疏起来。更年轻的后生们看到如今的梨树坡,肯定会相信是叫转音了的榆树坡,其实有一段时间我也这样想。
直至有一日,和五五、子诺去了一趟庙山西端的麻山头,见到了一坡新建的梨园,在园子的中间,有一棵三人才可合抱的大梨树,苍劲雄浑的屹立在山梁上,我才更加确信,从前的从前,庙山方园肯定长满了高大的梨树,而那棵最壮硕的就长在庙山之巅。我也更加确信,梨树的过往就是梨树坡的过往,梨树坡的过往就是庙山的过往。
多少年来,每每提起梨树村或是想起梨树村,脑海中总会闪现岀那座神秘的庙山,那坡苍劲的梨树,做梦的时候,也无一例外,所有故事都会从那座山下,那些棵梨树旁,或凄美或婉约,或惊恐或悲凉,星星点点,无序展开。我更加相信那棵从未谋面的梨树,它的身躯可能倒在了历史的风尘中,但它的根肯定牢牢扎在庙山脚下,盘绕着厚重的过往,浸润在每个梨树人的生命里,顽强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