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彼岸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煮一碗相思红豆,品一口苦涩牵挂,寄一份缠绵眷恋,于心底温存一段流年誓言。——题记

      指尖流年,稍纵即逝,繁华坠地,往昔如梦。流年素笺,半卷西风旧事洋洋洒洒,绣相逢情深,光阴清浅。待经年以后,繁华凋尽,我依旧伴你身后,守望那不变芳华,不泯誓言。三千青丝已成白发,流年烟火又坠落于谁的指尖?一曲离殇终究道不尽爱恨情仇,贪嗔痴怨,起承转合。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经年以后,你的《凤求凰》依然在我心头盘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我依然记得我们曾乘夜私奔,当垆卖酒,我也依然记得你那封从一至万,却独独无亿的绝情信,是啊,君心淡漠,早已不再忆了。你的《子虚赋》《上林赋》气势恢宏,文藻华美,武帝好大喜功,又怎会不喜?你满面春风,眼含桃花,我卓文君又怎留得住你的心?纵使《白头吟》挽回了你,也不过“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终究是扎在我心尖的一根锐刺。我们的誓言,尚未兑现,就已被你亲手打碎。

      一念相思,一怀情愫,一倾苦涩,诉不尽的挂念牵思。光阴不再,你我不再。我在这记忆碎片里探寻你的踪迹,我在这浮光掠影里追忆你的魂魄,我在这度日如年的漫漫岁月里守望你的轮廓。

      繁华流年里独等一人来,乱世俗尘中仅倾一人心,纵然一纸留白荒芜了岁月,淡薄了容颜,纵然心系枯蝶终被时光埋葬,于记忆消褪。余生里,我仍会让衣袖沾满露华滢潆,把玲珑骰子轻轻拨弄,以守望的姿态盼你飞渡梵海。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马嵬坡下一袭白纱,半副枯骨。我不怨你,三千将士齐齐发难,你能怎样?我只知道你宠溺着我,“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你曾给我这世间难得的纯粹的真心。若不是安史之乱生灵涂炭,谁也不会指责你的不是。镇江山,清太平,大唐煌煌岁月,浩浩河山,临淄王李隆基的即位一扫武周后期积弊,励精图治,开元盛世。这样的少年,天纵的帝皇,旷世的名主,所以“名花倾国两相遇,长得君王带笑看”。你独坐江山,我无语斜栏。人人只道贵妃美,美得“天生丽质难自弃”;人人只道贵妃媚,媚得“六宫粉黛无颜色”。在我面前,你不再是君临天下的万乘之尊,只是一心一意情投意合的意中人,许多事情尚未开口,便已有了决策。你宠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你恋我,不愿我看望我的前夫孩子,怕牵动旧情不愿归来。午夜梦回,玉环只慨叹“今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兰舟误入藕花深处,无心探寻溪行桃花,刹那相逢,转瞬别离,我是你掌心中无法穿越的沧海桑田,怨时间太迟,恨相见太晚。故此,玉环怎忍心看你千里奔波劳碌出潼关,看你皇图霸业转眼成云烟。像那紫霞仙子,意中人是绝世的大英雄,有以天下相赠亦不皱眉的疏豪。可是,料到了绚烂的开头,谁又见得到那命中注定的结局?玉环不知,是以长恨,“宛转蛾眉马前死”,只求三军齐发,护你早日回长安。

      那秦淮河畔,临水女子一支离曲,满江秋水,葬送风华几何?纯白的年华里,谁还会记得那一场盛世花开。遇见你,便耗尽了我所有的运气。

      万丈红尘,百年风月,每一个轮回里的繁盛花事,都以隔着忘川遥向彼岸而告终。人生不过一朵花开的际遇,从陌上花开至陌上花落,从旭日初升至月落星沉,从倾倾红颜到森森白发,从昔日旧景往明日新生,时光永无尽头。

      这一场美丽花事,终定格成寂寂红尘里一个苍白的挥手之势,离别的渡口,我只能独自举杯邀月,挽一袖瑟瑟秋意,踏着自己的碎影独醉成殇。最美的叹息不过是对过往美好的回忆,最苦的回忆不过是对曾经有着无尽的叹息。

      昔日,她只是苎萝山下天真无邪的浣衣女,而他是越王麾下英勇骁战的将军。那日,她沿溪浣衣,他纵马归来,绿荫春尽,飞絮绕榭,南田陌上,她长发碧染,他绕指流年,轻言巧笑,宿醉一生。他们曾许下诺言,他亦曾赠出定情信物——琉璃。只是七窍玲珑心,琉璃美人煞。造化弄人,越王兵败,美人计为杀手锏。他说:“夷光,你信我,待国耻得报,我必娶你,只是……”她想,范将军,我不是不信你,但这话有几分真假,我不是不能辨,只是不愿辨。她答应了。但最终他们还是走到了那一天,天青色等烟雨,她捧着夫差的头颅,怀着夫差的孩子,自城墙一跃而下,毅然决然;他最终隐姓埋名,沉溺于江南雨巷小桥流水,醉生梦死。可还记得她乘着吴侬软语蹁跹巷弄,记忆如同青苔隐现,随雨巷躲闪而来,泪痕般的印记尾随其后,雨声窸窣敲打青石,恍若隔世心跳,水汽氤氲掩映青房黛瓦。

      承诺,就如戏中台词,还未谢幕就已被遗落。一曲枉凝眉,终是乱了谁的心弦,凋了谁的容颜。

      徘徊岁月边缘,看西风翻阅前尘往事,抖落流年沧桑,默默拾掇起一地阑珊,伸出双手,怅望掌心,脉络间刻的依稀是你的眉宇。

      多年以后,回忆起往事,那一季烟雨竟成了年少时最温暖的回忆,几多细雨杏花,几许柔波浪打,直到淡影轻歌的永恒,再到云卷尘埃的留痕。时光树下,流年荏苒,我们恰相逢。爱过你,才懂情深,你走后,才知缘浅。自此,你走你的天涯海角,我过我的红尘渡口,只愿余生彼此不再纠缠,只是默默守望。

      岁月匆匆,旧梦朦胧,一个人独自行走在经年之中,走过了万水千山,阅遍了沧海桑田。于旧时光中,书一纸岁月流沙。

      守望,只为那一弯勾月满弦;守望,只为那莹莹白露染上鬓角;守望,只为那春时几抹残红余存;守望,只待那一瞥深情。而我依旧在此地守望,伴绿波荡漾,望尘埃落地,等待那一场花事,等待那一场无声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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