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尾里下了一场大雪,厚厚的积雪盖过了所有的一切,偌大的院子都笼罩在一片寂静中。
太太患了伤寒,大风大雪里也不便请郎中,只把二姨太春日里酿的枇杷露,和着水服下了,每日屋里的暖炉生的旺旺的,风寒倒是也驱得差不多了。
只可怜住在凤凰山的四姨太,荒山野岭,本就高处不胜寒,又是患上了不治之症,偏偏又赶上风雪大作,恐怕更是加剧了她的病症吧。
这一日雪停了,东边的树梢隐约现出一点日头花来,一大早喜鹊就在院里的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树枝抖动,簌簌地落下一些积雪来。
大太太的风寒早就痊愈了,瞅着天气好,正准备收拾一点衣物吃食去凤凰山看看四太太。
“太太,喜鹊叫,好事到。今日可真是个好日子啊!”管家满面春风的来道喜。
蒋沐凝心里正为伊若蓝的事烦恼,刚想斥责几句,转念一想,这管家是老爷少时身边的书童,极是稳重敦厚,定是不会如此鲁莽,便和颜悦色道:“管家如此欢喜,究竟是有何喜事?”
“禀太太,老爷回来了!还带着千金万两呢!贺喜老爷太太!”管家道。
蒋沐凝一听老爷回来了,便起身直奔会客厅去了,芍药赶紧搀扶着,丫头妈子也紧跟其后。
刚行至廊里,就听见会客室人声嘈杂,但那声音里似都掺了欢喜。
苏家老爷苏世皖端坐其中,众人都众星捧月般的把他团团围住,苏世皖虽已年过四十,可好在他气色不错,看起来倒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蒋沐凝走近人群,众人自动让出一条道,她走过去,款款道:“老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苏世皖抬起头,凝视蒋沐凝:“暮宜,辛苦你了。”
“暮宜”是蒋沐凝的小字,取自“暮暮一色浅雨兮,泛映湖上两相宜”,当然,这句诗并不是出自任何文人雅士之笔,而是蒋沐凝的大哥蒋润之所写,蒋家兄弟对唯一的妹妹蒋沐凝自然是如若珍宝般地疼爱。
苏世皖伸手轻拉蒋沐凝坐在他旁边,蒋沐凝坐下后,才方觉对面坐着一位陌生女子,女子看起来也不过十八九,身着时下最摩登的长款开衩旗袍,紧身的裁剪衬得身材修长,烫着一头长长的卷发,抬眸间扑闪着一双大大的桃花眼,苏世皖不知讲到什么趣闻,她听了忙用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捂了嘴,笑得明艳动人,颊上一个浅浅的梨涡,这个女人很美,但蒋沐凝却并不喜欢这种美。
连同为女人的蒋沐凝都觉得这个女子美艳不可方物,何况是苏世皖?她抬眼望向苏世皖,只见他果然盯着女子,根本挪不开眼。
但她并不表露于色,而是不动声色地轻轻挪动身子,让自已靠得苏世皖更近,仿若依偎在他身上,再轻抚上他的手,盈盈一笑道:“老爷,你看你都走了这么久,大哥几次来电话都问'世皖回来了没有',他呀,心里总是惦记着你,可把我这个妹妹都给忘光了。”
苏世皖被于蒋沐凝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给吓了一跳,她从来都是端庄大方的性子,夫妻二十二年,一直都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他望向身旁的妻子,仿若她还是当年那个他苦苦追寻,求而不得的豆蔻少女,突然地,心里就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来。
故而他柔声道:“承蒙大哥错爱,暮宜,要不,我们明天去一趟蒋公馆?”
她却娇笑道:“就怕大哥公务繁忙,不得空,”她略顿一顿,又靠近苏世皖,对他耳语道,“上次跟大哥通电话,他说最近正在忙着修建铁路的事情呢,怕是忙得很。”
苏世皖一听这话,眼里立刻放出精光来,忙道:“不怕不怕,我这次回来就不出远门了,我等着大哥,大哥何时忙完,小弟何时就去拜访他。”
他说完,命人打开大厅中央的三口大木箱,里面装着的竟都是闪闪发光的金条!
见此情景,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惊得合不拢嘴,就连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蒋沐凝也微有讶色,苏世皖见状,心里的得意更甚:“太太,这是我这次出门赚回来的酬金,今日全都交与太太保管,以后不管太太用于何处,我都不再过问。”
“老爷,此话当真?”蒋沐凝简直难以置信。
“当真,定然当真,我所得的一切当然都是太太的。”苏世皖正色道。
蒋沐凝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可这却是真真实实的。
苏世皖又把带回来的翡翠玉石,各房都赏了。
自始至终都没有介绍带回来的那位女子,只是晚间吃饭的时候说她叫崔月容,是一位世交的女儿,父母双亡,孤苦伶仃,暂时住在府里。
因着舟车劳顿,晚饭后苏世皖便早早地歇在了书房,各院也都早早地歇下了。
一切都风平浪静,可各院却有各院的心思,苏府注定今晚是个不眠夜。
李惜颜:老爷带回来的狐媚子虽美,但在苏府还是太太最有地位,老爷把三箱金条都给了太太,全都是货真价实的金条呢,看来以后还是得多亲近太太,说不定能捞到不少好处。
杨雪照:老爷把带回来的金子都给了太太,定是心里忌惮太太的娘家大哥,倒是那位女子,看来大有来头,并不单单只是老爷所说的世交之女这么简单。
蒋沐凝:瞧着那女子,定然不是老爷的世交之女,看来老爷又动了纳妾的心思了,可怜我那还在凤凰山的蓝儿妹妹,老爷愣是没提她一句,难道真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大家各怀心事,想来今后苏府定是不会平静了。
是夜,暗色无边,刺骨的寒风凛冽地吹着,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远远的似有一处微光,原来是一位身着斗篷的身影,斗篷的大毛帽子盖着头,看不清眉目,人影提着灯笼,慢慢地走在院里的小路上。
突然一阵嘈杂的声音,惊了着斗篷的身影,轻轻地一闪,人影就躲到假山后面去了。
“这可怎么办呢?”一把细细的女声。
“没事,不要怕,有我在。”是雄浑有力的男声。
接着是拖动什么的声音,到了某处声音又停止了,似乎有重物落水的声音。
然后是细碎的脚步声,关门声,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假山后面的人影才又提着灯笼,慢慢靠近书房,书房泛着昏暗的光,门外的人影吹灭灯笼,用耳朵贴着门,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她会死吗?”
“肯定会,不过我明天会填了那口井,没人会发现她的尸体。”
“可我还是好怕,心里好慌。”
“慌什么,我们又不是第一次杀人……”
门外的身影越听,心里越恐惧,忙用手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喊出声来。想离开,可是感觉自己的腿直发软,根本使不上劲儿,缓了半晌,才从书房门口慢慢离去。
夜色渐浓,云彩被风吹散,一弯新月慢慢从云里钻出来,银白色的光洒下来,映得四周微亮。
斑驳的树影隐隐绰绰,苏家大院陷入了一片沉睡中,在这寂静中,偶尔传来一两声小孩子的夜啼声,尔后哭声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