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

      偏僻小镇,安静详和的夏日傍晚,夕阳的余晖从山顶洒向大地。草地上,一群小学生围着8岁的秦久起哄。     

      “野孩子!野孩子!没爸养的野孩子!”

      秦久被其中一个小孩推着摔了一个大屁墩,眼里含着泪,咬着牙瞪着这群欺负她的孩子,几缕绒绒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上。

      “干什么呢!欺负人呢你们是,回家去!都回家去!”同村的一位大叔路过,对他们喝斥道。

        几个小孩一溜烟儿便跑散了。

        秦久回头看向大叔,没有感激,没有说话。

      “你也赶紧回家去!”大叔又对她喝道。

      秦久起身,拍了拍脏兮兮的裤子,双手摩搓摩搓,手掌搓掉泥后便浸出了血丝,她吹了两口气,便往家走去。

      妈妈总要天黑才回家。家里只是她和妈妈两个人。回到家后,她打来半盆水,洗干净了手,随后便拿起锅煮饭。

      月亮刚刚冒出云层,不远处昏黄的路灯与月光一起照向这低矮窄小的小屋。秦久坐在门口,看着妈妈微胖的身影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出现在路灯下。

      “妈!”秦久开心地跑出去迎接。

      “嗯。你煮饭没有?”见到秦久,妈妈下车推着走,边问。

      “煮了。”

      “洗菜没?”

      “洗了。”

      “烧水没?”

      “没。”

      “怎么不烧水?我一身臭汗,就想洗个澡。”妈妈责备她说。

      “天热,烧水很快就够洗澡了,先吃饭吧,我饿了。”秦久说。

      妈妈没再说什么,推着自行车进屋。先给自己倒了两杯水咕噜咕噜喝下肚,随后便端起了炒菜锅进了厨房。没多久,一盘青菜便端上了桌。

      “你先吃。”妈妈说。

      秦久饿了,便也不等了,妈妈打了桶冷水进了卫生间。

      “妈,水冷。”秦久有些愧疚,说。

      “天热,洗冷水凉快点。”

      秦久吃完饭,便写作业去了。妈妈洗完澡出来,吃饭,收拾碗筷,烧水,水开了再给秦久打水让她洗澡。

      秦久写完作业,洗了澡,回来见妈妈躺在床上已经打起了呼。

      “妈,妈。”秦久喊了两声。

      妈妈迷迷糊糊地醒来,“嗯?洗完了?”

    “嗯。”秦久点头。

    “门锁好了吗?”妈妈问。

    “锁好了。”

    “上来睡觉。”妈妈挪了挪位置。

    秦久摊开手,给妈妈看自己手上的伤,妈妈没有表现出多心疼的样子,只是说:“怎么搞的,不知道小心一点,去拿药擦,在电视机顶上,去。”

    秦久拿了药,用棉签蘸了药水,轻轻往手上涂药。

    “疼不疼?”妈妈问。

    “疼。”秦久说。

      “疼你不知道小心点。擦完药放好,过来睡觉。”

      关了灯,秦久睡在妈妈身后,小短胳膊抱着妈妈肥肥的腰。

      “别抱我,那么热,出了一身汗臭死你。”妈妈说。

      秦久深吸一口气,说:“妈妈不臭,好香。”

      “蠢丫头,臭汗味还爱闻。”

      但秦久确实觉得妈妈身上是香香的。

      那年,妈妈32岁,秦久8岁。

      秦久从小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文化,没有本事,靠着干和男人一样的苦力养活她,日子很艰难,但妈妈总会饭桌上有肉,家里有水果,直到秦久上高中。

      青春期是敏感脆弱的,小时候面对其他孩子的辱骂秦久都不在乎,到了高中,没有人欺负她,她却是自卑的。尤其是在暗恋了隔壁班男同学之后。

      妈妈的头上已经有了不少白发,她皮肤晒得黝黑,眼角是深深的鱼尾纹,身材显得臃肿,走起路来慢吞吞,很累的样子。她总是穿着碎花衬衫,黑色宽松的长裤,土里土气的。

      秦久很爱妈妈,但同时,她不想让同学看见自己的妈妈是这样丑,她深知这种思想是不对的,她知道如果妈妈知道也一定会很伤心。

      所以开家长会的时候,她还是和同学趴在窗外偷看教室里的情况,假装无所谓的样子。

      有些同学的妈妈,年轻,肤白,高跟鞋,连衣裙,桌上放着精美的挎包。有些同学的爸爸,衣冠笔挺,一脸正气,一身名人风骨的模样。当然也有些同学的爸爸妈妈看上去没那么富有,穿着普通,长相普通。

      “哎,哎,看那是谁的爸爸,怎么穿着条短裤拖鞋就来了?”

      “哪里哪里?那是梁冲的位置吧?那是他爸啊?”

      “还有那个,那个是江雯雯的妈妈吗?好丑啊,江雯雯长那么好看,她妈妈那么丑。”

      听着身边同学的议论,秦久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是,秦久的妈妈吗?”一位女同学问。

      “秦久,那是你妈妈吗?”

      秦久一瞬间不知所措,刷红了脸,点点头,说:“嗯。”

      “哦……”

        同学们没再说什么,但她心里清楚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看够了没有?无不无聊?有什么好看的?”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几人回头,发现同班同学易展程瞪着他们,他脸上透着愤怒,大家悻悻地散去。

      秦久抬头,对上易展程的双眼,他也瞥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易展程是学校的校草,长得又高又帅,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脸部线条如艺术家精心雕刻一般清晰流畅,他气质有些高冷,不易近人,他也不谈恋爱,拒绝了无数女生的表白。

      家长会散后,许多家长还会留下来单独找老师谈话,但秦久的妈妈不会,她觉得老师在台上讲两个小时已经够久的了,一刻也不想多待了。妈妈走出教室脸上是笑盈盈的,步子也轻快了许多。

      即使心里是忐忑的,但她还是上去挽住了妈妈的胳膊一起走。直到她看到易展程到教室门口扶走了他那又矮又老还跛脚的爸爸,她心里一下子释怀了,原来,校草的爸爸看上去是那么的普通。

      易展程的爸爸身高才到他肩膀的位置,但他恭恭敬敬的扶着,低着头,微微曲着背,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即使他爸爸丑,但他也依旧会是同学眼里的男神。

      这些话题不过在同学口中笑了两天,大家便也都淡忘了,一周后,生活照旧。

      那天的家长会,秦久也见到了暗恋对象和他的妈妈。他叫单钧熠,个子不太高,长得却很帅,不是像易展程那样干净阳光的帅气,单钧熠身上透着几分这个年龄少有的成熟的气质,他目光不很锐利,却也给人不敢靠近的感觉,他走路不紧不慢,经常一个人。

      他的妈妈烫着一头卷发,穿着黑色碎花的连衣裙,化着淡妆,看上去不像秦久妈妈那样温和。她一边走一边跟单钧熠说着话,单钧熠只是听着,没有应声。

      秦久挽着妈妈的手走出校门,当年的自行车,也随着时代的发展换成了电动车。秦久坐在妈妈后座上,吹着风,心里既是幸福又是自卑。

      “久儿,晚上吃白斩鸡不?等会儿去菜市场买。”妈妈说。

      “好,今天过节吗?”

      妈妈笑了笑,说:“想吃就吃咯。”

      路上遇到相识的同学妈妈,通过谈话才知道因为秦久成绩优异,老师点名表扬了她好几次,妈妈心里高兴。

      到了菜市场,再没有了自卑感,熙熙攘攘的,大多数是和他们一样的人群,没有那么多华服珠宝,这里满是努力生活的影子。衣服破旧的菜贩子,为两块钱讨价还价的买菜大婶,手指被水泡得发白肿胀的、贴满创口贴的杀鱼佬……

      “妈,吃鱼,做糖醋鱼吃。”秦久说。

      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买了,犹豫的原因是,妈妈根本不会做糖醋鱼。

      但是晚饭时,一条烧得掉了大半鱼皮的糖醋鱼还是端上了桌,至少淋的汁看上去还是有点模样的,味道一般,但是在秦久心里,家里的味道比外面的差点都是正常的,吃惯了就好了,这顿,她下了三碗饭。妈妈看她吃那么多,又心疼又欣慰。

      其实母女俩也不总是那么和谐,妈妈也经常会骂她。有时候秦久委屈极了,躲在被子里哭,发誓再也不叫她“妈”了,或者是再也不跟妈妈说话了,但这种誓言通常坚持不到第二天。

      妈妈干活很疲惫,有时候忍不住骂了她也很后悔,就会多买点她喜欢吃的菜,她就不会赌气不吃饭,吃饱了饭,气也就消了。     

      有天放学,秦久悄悄跟在单钧熠身后,只想多看他几眼。见他进了别墅区,秦久停在了路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她才回了头。这里的景色真美,洁白的围墙,玫红的三角梅,黄色的迎春花,红色的玫瑰,粉色的月季。暖和的春日阳光斜射在这片大地上,清风吹动她的长发。她骑车回到大路上,耳旁又变得喧嚣,隆隆的大车从她身边驶过,卷起厚厚的尘土。

      秦久转进小巷,推着旧自行车,自卑感又涌上心头,妈妈在背后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到。

      这座小镇,本不发达,十年前才慢慢涌进了些有远见会做生意的外地人,政府也拨了款,富了一部分人。而大多数本地人,还过着和多年前一样的生活。所以,大路的另一边,是小巷,是昏暗的路灯,是低矮的小屋。

      妈妈责问她想什么那么入迷,这要是身后有车来她都不会躲,那么危险,以后不可以这样。

      秦久说:“知道了。”

      妈妈很累,但是秦久有很多作业,所以回家后,妈妈一个人承担起了做饭、烧水等家务。家里比起十年前,更显黢黑了,如墨一般的油烟糊了墙,家里不多的家具也在这些年磕磕碰碰中多了许多划痕,旧了许多,有些椅子也吱吱呀呀地摇摇晃晃。

      妈妈做好了饭菜,端上桌,喊一声:“吃饭了。”

      等秦久写完作业过来,菜已经有些凉了,但妈妈也没有先吃,她坐在厨房里的小凳子上,烧水。火光照着她泛着油光的脸,双鬓发丝自然垂落,有些凌乱,她看着燃烧的烈火发呆,察觉到秦久在身后,她回头,说:“吃饭,站这干嘛?”说着,她撑着腰缓缓起身,躬着背,曲着膝,走了好几步才慢慢站直,嘴里跟着轻轻呻吟:“哎哟~”

      秦久从碗柜里拿了两只碗,给妈妈盛了一碗饭,自己一碗,没说什么。吃着微凉的菜,她心里只想自己快点长大,快点赚钱,让妈妈不再劳累。

      “妈,你觉得以后我赚多少钱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秦久说。

      “赚多少钱?你能赚多少钱啊?”

      “我能赚很多钱啊,你不要小看我。以后我要给你买栋大别墅,再给你请两个保姆,一个给你做饭,一个打扫卫生。你闲的时候就出去打牌就好了。”秦久说。

      妈妈笑了,说:“哪有那么容易啊,真有那天就好咯。”

      “你得相信我,你女儿很有本事的。我先一个月赚个,赚个几万嘛,再慢慢的越赚越多,反正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干了,只管享福就好了。”

      妈妈笑容满面,说:“好,我等着,赚钱买房,让我住大房子。”

      “嗯,到时候你天天可以去按摩,按得你的腰、背、腿都给你按得舒舒服服的,想买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秦久继续说。

        “吃饭吃饭。”妈妈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说,但脸上仍洋溢着笑容。

        高中三年,辛苦又美好,伴随着隐藏心底的自卑,以及一个对视便让人失眠的暗恋,在2013年夏天,终于结束了。

      高中的同学自此分道扬镳,惊艳了整个青春的暗恋对象单钧熠和校草易展程,也再没出现在秦久视野中,有些以为一辈子的情谊,也从那年起,逐渐淡却。

      好在,秦久如愿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妈妈和亲戚们都为她高兴。她也觉得自己离想要的生活又近了一大步。

      2013年9月,开学前一天凌晨2点,母女俩推着行李步行走在路上,去往火车站。这是唯一一趟直达学校城市的列车,需要搭乘6个小时。       

      火车上静悄悄的,乘客们都在睡觉,秦久和妈妈睡不着,但两人也没有说话。上午,终于抵达这座陌生的城市。她们不知道这座城市有多大,出了车站,又乘了两个多小时小巴,才到了秦久的大学。

      原来城市那么大,需要坐那么久的车,而在小镇,一部电动车就足够从东跑到西了。

      一路上,秦久和妈妈都没有说几句话,两人都很累了。好在一进校门,便有热心的学长学姐帮忙拿行李,又将她们带往宿舍。学长学姐告诉她们在哪里可以买到吃的,超市在哪里,又告诉她们到哪里报道交学费。

      两人来到宿舍,环境还可以,六人一间。秦久挑了张床位,将行李放着,便爬上床收拾整理。

      正值九月,天气炎热,妈妈买了两瓶水,在一楼打听到有家长可以住的宿舍,20块钱一晚。秦久忙着收拾,妈妈便一个人去找宿舍了。交了费,到了家长住的宿舍,却连热水也没有,男女混住,只领了两床旧的薄褥子,铺到床上。

      下午两点,妈妈叫秦久出去吃饭。两人随便找了家快餐店,饭菜很不合胃口,都没吃几口便不吃了。随后又到超市买了日用品,牙具,洗浴用品,盆,桶,衣架等等。下午到报道处又缴了学费及住宿费。

      秦久看着妈妈取了一沓钞票,揣在怀里,两人几乎都没见过那么多现金,缴费时,妈妈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舍,倒是缴完费,显得轻松多了。

      那几天是妈妈的特殊日子,没有热水,即使天气炎热她也没有洗澡,何况宿舍还有其他男家长。秦久有些心疼,告诉她学校外面有宾馆住,一晚上也花不了多少钱,但妈妈还是想凑合两个晚上就算了。

      妈妈回去的时候,秦久送她到校门口搭车,妈妈叮嘱了很多很多话,秦久很烦,但是在妈妈上车那一刻,她好想哭,从此以后她就要一个人留在这陌生的城市了,她突然好舍不得妈妈离开。心里酸酸的,她憋着泪,挥手送别妈妈。

      这一别,就是好几个月。

      夜里下雷雨的时候,秦久会害怕,会想家。她担心这样的雷雨天里,如果停电了,妈妈一个人会不会也害怕。她常常夜里睡不着觉,回忆着小学中学时期。

    好在舍友都是好相处的,大家来自五湖四海,也都是农村孩子,都很朴实。一起上课,下课了一起打饭。除了生活费总是不够用,大学生活倒也挺充实。

    秦久认识了一位长相帅气的学长,倒不是让她心动的类型,但面对学长的追求,她还是答应了,因为独在异乡她很需要一个精神寄托。她每天会跟男朋友分享日常,喜怒哀乐,无话不谈,时间久了,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但秦久总觉得他们迟早要分手的,只是一直没舍得。看着她柔柔弱弱的,脾气也没有多暴躁,但她也真挺绝情的。

      一个学期很快过去了。寒假回了家,妈妈对她特叧热情,给她做了好多好吃的。

    家,还是那个家。低矮的小房子,进门便是桌椅,衣柜,木箱子,然后是两张床。晚上,母女俩各躺在一张床上。窗外寒风呼啸,吹动着蓝色窗帘,风不断灌进小屋。

      “妈,好冷。”秦久缩在被窝里说。

      “盖了两床被子还冷。”妈妈说,“冷你就过来,一起睡。”

      于是秦久便钻到妈妈的被窝里,暖和多了。

      “快20岁人了,还跟妈一起睡。”妈妈笑她说。

      黄色灯泡,照亮半个屋,母女俩挨在一起睡。外面寒风凛冽,被窝里暖烘烘的。

      “啪”地一声,妈妈拉了灯的开关,屋子里漆黑一片,但秦久感觉特别的有安全感,完全不像在学校里睡不着觉。

      第二天,妈妈早早出去干活,秦久窝在被窝里。不过她也没闲着,寒假一个多月,她也要出去找份临时工做。

      秦久在一家女士内衣店找到份导购的工作。晚上回家跟妈妈分享这个好消息。于是,白天母女俩都不在家,晚上才回来。秦久一周换一次班,有一段时间就是晚上十点钟才下班回家。她大约十点半会到家,妈妈总会给她煮碗面,给她留好洗澡水等她。

      过年,没有小时候那种气氛了,秦久家也总是显得冷清的。那几天,妈妈放假了,秦久没放,但她也是下午就能下班回家。

    妈妈买了两条腊肉,买了只鸡,做了白切鸡,买了条鱼,喻意“年年有鱼”,每年都是这样的菜色。母女俩可能要吃上一周的剩菜的。两副碗筷,两只杯子倒上饮料,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妈妈也买了一卷鞭炮,放了炮仗后年夜饭便开饭了。

      邻居家大哥也是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才回到家,他们家放了鞭炮后还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秦久吃罢饭,坐在门口望着偶尔燃上天的烟花,才听到邻居家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语。

      过年时总是喜悦的。

      到了晚上,邻居家又在门口支起了烧烤架,热情的招呼着秦久过去一起吃。没一会儿,邻居大婶把秦久妈妈也叫了过去。 

      他们聊着家长里短,问着秦久在学校的情况,又说着邻居家大哥大姐的工作。烤着肉,烤着各种蔬菜,聊着天,到了半夜11点多,两孩子便抱着烟花出来了,放在地上,让他们的舅舅,也就是邻居家小儿子放烟花。

      绚烂的烟花照亮了半片天空,除了这放上天的,还有手里拿的仙女棒,秦久玩得也很开心。

      临近0点,鞭炮声、烟花声便响彻了整个镇子。天气很冷,但在这片热闹每个人心里都是沸腾的,一点也不觉得冷了。

    0点一过,便渐渐安静下来。很多人家是要守夜的,但秦久第二天还要打工,便和妈妈回去睡了。

      新的一年里,秦久满怀期待,愿新的一年运气爆棚。

      寒假结束前,秦久辞了工,在家好好休息了几天,每天给妈妈做饭,烧水,这些家务对现在的她都是小菜一碟了。

      开学,妈妈没有再送她了,她也不需要送了,拖着行李,一个人上了火车。

      新的学期新的课程,一切如以前一样。同学再见面,每个人都穿了新衣,大家似乎也比之前漂亮了不少。秦久也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买了两套新衣服,在打扮上也花了不少心思。

      每个年轻女孩都是爱美的,想要变白,便用上了护肤品,也买了两盒面膜,偶尔也买几样化妆品,学着化妆。

      女孩们不会化妆,照着视频里学,一次次练习,大家的技术也都慢慢变好了,都漂亮了不少。

      秦久的颜值是不差的,化了妆更好看了。但她不常化,主要还是懒,也习惯了素面朝天的感觉。

      为了多赚点生活费,她和舍友找了兼职做,每周多个几十块钱零花钱,加上妈妈给的,手上钱便足够她花了,她也不再那么节俭,和其他女孩一样,她也喜欢买买新衣服,偶尔去洗个头,做个好看的造型,下课后也喜欢喝杯奶茶。

      她越来越习惯大学生活,也越来越喜欢这样的大学生活。没有那么繁重的学习任务,还有三五好朋友。没多久,她跟男朋友提了分手,她身边不缺追求者。

      她会跟好姐妹分享她的恋情,但不会跟妈妈说,妈妈总在嘱咐她不要谈恋爱,每次电话都在反复强调。

      她在班里成绩不算特别好,中等水平,她没有太努力地想学好,更多的是和朋友享受美好时光。

      没有课也没有打工安排的时候她也会和同学坐在篮球场边上看男生打球,有帅气的男生就多看一会儿。这些男生也很享受被女生注视的感觉,打起球来仿佛充满了力量。

      金色的夕阳拉长每个人的身影,直到树底下的蚊子咬得她们雪白的大腿起了包,她们才散了去。

      说说笑笑的一起又到食堂打饭,还得配上瓶饮料。

      夏天里,宿舍没有空调,只有两顶吊扇,风总是不够大,总是吹不到上铺,她们都是睡上铺的,底下是桌子。不知是谁那么聪明,支起伞倒挂在床边,风扇吹的风便吹到伞上,又被伞挡住,吹到床上。于是,躺在床上便也很凉快了。

      偶尔会有高中的同学还会聚聚,秦久也会到邻校找以前的同学,不多,就那一两位。他们一起在这座城市里读书,感情好像比高中时更好了些。他们在一起聊起高中同学都考到了哪些学校,也有些同学没有继续读书,而是出去打了工,也有些同学在高中复读一年。

      这样的日子真是美好而充实。青春,在这冬天夏天的交替更迭中给每个人都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大二的时候,秦久又交了个男朋友,这个男朋友她是很喜欢的。他们在一起很快乐。秦久在他面前也像别的小女生一样,爱撒娇,爱耍小脾气。

      他是邻校的学生,比秦久长两岁,比较成熟有想法。成绩较好,家境优渥。他常常带秦久看电影,吃小吃,还总给她买零食,送小礼物哄她开心。

      放寒假的时候,两人还是甜蜜蜜的。妈妈见秦久整天捧着手机跟人聊天,不由起了疑心,问她是不是谈恋爱了,秦久否认说没有。

      日子如以前一样,妈妈还是做着以前一样的累活。也许是年纪大了,她老了许多,原本乌黑的头发中夹杂了许多白发,藏也藏不住。

    秦久还是在原本的内衣店打工,因为很多员工过年都回老家了,而她之前也在那干过,所以老板直接留用了她。

    打工的日子也是愉快的,虽然每天下班都很累了,但这些大姐上班的时候都有说有笑的,常常还讲些荤段子,逗得大家都哈哈大笑。

    这也算接触了社会,秦久不再那么单纯和保守,也了解了些“大人”的世界,而她也不小了,今年便20岁了。

    大三,课程少了很多,大家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开学校,出去实习了。而秦久的男朋友,这一年便毕业了。他会离开这座城市。

      他们俩约定等秦久实习就去到他的城市再在一起。然而,还没有等到秦久实习,男朋友就提了分手,原因是他有别的女朋友了,让秦久别找他了。

      其实在这之前,秦久是有预感的,但听到这个消息后她还是很伤心。她颓废了整整一周时间,吃着饭她也能流下泪了。回想之两个人在一起那些美好时光,实在令她难以承受。

      但两周后,秦久便不再伤心了,一切又恢复正常,她发现失恋不过是件小事,而身边优秀帅气的男生那么多,分手就分手了,没什么大不了。

      某天正在上课,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个不停。下了课回拨过去,却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直击秦久。电话那边是舅舅,他说妈妈突发疾病,被送到医院抢救了。

      秦久一下慌了神,愣了好一会儿才想到要去请假。她给辅导员发了请假消息,然后订了当天回家的车票,东西也没收拾便赶往车站了。

      到了晚上,她才匆匆赶到医院,舅舅在医院门口等她,见面便说:“你妈不行了。”

      秦久听罢,颤抖地问:“什么就不行了?”

      她见到妈妈躺在病床上,舅妈抱着表弟在病床前守着,见到她来,舅妈摇了摇妈妈的手,说:“姐啊,秦久回来了。”

      但妈妈一动不动,没有睁开眼晴。

      “应该是麻药还没过,还没醒来。”舅舅说。

      “秦久,过来啊,过来喊你妈。”舅妈说。

      秦久从门口一步步走近。她见到妈妈的病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平时看妈妈那么黑,现在却是如些惨白,她眼角深深的皱纹,脸却有些浮肿,凌乱花白的头发贴着白色的枕头,手背上青一处紫一处,都是针眼。

      “妈……”秦久流着泪,轻轻唤道,她握了握妈妈的手,这双手布满老茧,满是皱纹。

      舅舅让舅妈带孩子先回去。舅妈晚上做了饭又带来医院。

      晚上,妈妈终于醒了,但她说不出话来,眼里噙着泪,一直看着秦久。

      秦久不敢看妈妈的脸,给她盛了碗汤,但妈妈一口也吃不下,她微微摇了摇头。

      秦久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她一哭,妈妈便也哭了,胸口一起一伏地抽泣,喘不上来气便又深吸一口。

    秦久伏在妈妈身旁,说:“妈,你不要有事啊,没有你我怎么办……”

    妈妈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头发,边抽泣边断断续续地说:“你要……照顾好……自己……”

      病房里,充满了冰冷的气息,尽管窗外阳光明媚。

      两天后,妈妈还是走了,她身体早就不好了,一直在吃着药,只是秦久不知道。

    秦久回家,翻到床边桌子底下的盒子,里面全是药瓶,她捧着这些药瓶哭了,哭了很久很久。

    她在家里哭了两天。后来,舅舅帮着处理了妈妈的后事。

    舅妈问她有什么打算。秦久说不知道。妈妈并没有给她留下什么遗产,这两年她的学费都是舅舅借给的,有时候连生活费也是舅舅借的。秦久都不知道。

      舅妈说这些钱以后再还,但是他们也供不起她上学。

      秦久也清楚,舅舅家里也不宽裕,家里有老有小,舅舅也是个干苦力的,赚钱不多,勉强够一家子维持生活。

    秦久带着妈妈的遗照回了学校。她决定休学。如今的她是可以养活得了自己的,但她没办法一边上学一边赚钱,她没有那么厉害,也没有想太多,满脑子都是对妈妈的思念。

      她办了手续,退了部分学费和住宿费,便在同学们遗憾的目光中离开了学校,回了家。

    她一个人在家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像是妈妈还在的时候那样,但心情始终没办法好转,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舅妈带了些吃的来看她,见她颓废不振,便让她出去找工作,说:“书不读了也没关系,你还年轻,有手有脚,去找份工作,总能养活自己,以后慢慢变好的。有什么事就跟舅和舅妈说。”

      6月,秦久收拾好了家里,便一个人去了外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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