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塞尔希望通过本质还原来把握本质,但梅洛-庞蒂却认为它只是我们把握我们在世的一种手段。“世界就是我们感知的东西”,因此,探讨本质,就是捕捉我们生动的原始经验,显示反思前所显示的世界。
所以从存在到知觉,再到语言,最后到理论的路线,胡塞尔从理论开始,而梅洛庞蒂从前反思的知觉开始。
“没有内在的人,人在世界上存在,人只有在世界上才能认识自己”。梅洛-庞蒂这句话讲出了一个由于我们的成见一直被忽视的事实:在我们具有反思意识之前,我们已经在这世界上存在。“在世界上存在”不是说在一个物理空间中存在,而我们从一开始就与世界有一种互动或对话的关系,那时候还没有主体和客体,只有身体—主体与它的环境,身体—主体与它的世界或关系是一种辩证的互属关系。这种关系不是静态的,人与世界的对话是永远的。世界对我们是有意义的,这些意义也决定了我们在世界的活动。在此意义上,世界属于我们,我们属于世界。这两者的区分只是在这个事实性的互属基础之后才发生的。
这种前意识层面的互属性是意识的前提和基础。梅洛-庞蒂把这种前意识的世界称为“知觉世界”,“知觉世界始终是一切理性,一切价值和一切实存预设的基础”。他的知觉现象学就是要探讨这个长期被遮蔽的世界。
知觉并不是完全的澄明,也不是完全的晦暗,而是若明若暗。同样,传统认为外在的东西并不纯粹是外;而传统认为内在的东西也不是纯粹的内。内和外以多种方式相交,任何对它们的区分都是相对的,而它们的相交是绝对的。结构或格式塔则是它们相交的形式与场地,世界就显现在结构中。(比如人们经常说的天外有天,山外有山的情况,视角转变,内外就变化。每个视角都是结构的不同层级)
抓住结构,从结构入手克服传统主客体分裂、分立的二元论是梅洛-庞蒂哲学的基本思路与出发点。梅洛-庞蒂他之前的海德格尔一样,清楚地认识到,只有在前意识层面才能根本解决这个问题。(一旦进入意识层面,主体“在世界上存在”的互属关系已经变成主客二分了)要正确理解梅洛-庞蒂的身体—主体概念,必须记住它是一个首先属于前意识层面的概念。
这就是梅洛庞蒂对胡塞尔更具创造性的一点,就是不存在先验我思这样一个回撤的东西,先验我思的地位被行动替代了。以I act(行动)作为起点而不是i think(我思)作为起点,最终回到生存论,回到我的行动,朝向世界存在,being toward world,世界和身体的关系相当于身体和心脏的关系。
在梅洛-庞蒂看来,“行为既不是物质实在,也不是精神实在,而是结构,真正说来,它既不属于外部世界,也不属于内部生活”。作为格式塔的结构,不是意识的产物,而是一种先验场。是存在本身的一个场域论向度。它具有中介的功能,它们不是对经验被动反应,而是对经验的主动组织。
梅洛庞蒂将结构命名为格式塔,格式塔是多阶的:有前知觉的,知觉的,运动性的,反思性等多个格式塔。没有固定的阶次,着重哪个哪个就是基础,而且以一种为基础去分析其它阶次,总是会导致剩余。比如传统的经验主义要预设单元性的要素,而理性主义则里要预设先验要素和本体论,传统哲学这么干,必然会导致失败,但梅洛庞蒂认为是这都是不可能的。
就拿反思本身作为格式塔的一个层级来说,如果有人用反思开始他的哲学,那么他就会把所有东西都概念化和对象化把握,把这部分知觉从格式塔中割裂出来。用反思性的方式去把握另外的意向性的格式塔层级,这样必然会产生概念体系,概念必然要要用到语言,语言作为声音和语词,也是一种行动,它也是有一种存在之深度的,没有办法彻底地消解掉。于是这又要架构出语言体系,架构出一个背景框架将它放到一个场域里面去把握和领会,所以这这样的哲学是注定失败的。
格式塔理论告诉我们,要把存在的深度,消解成某种透明的本质,这是不可能的。梅洛庞蒂通过自己的格式塔先验场调和了经验主义和理性主义。
那有人就说,你这个什么先验结构格式塔就不是预设好的吗?理解这个问题,要把握到的一点就是,不要被格式塔的名字迷惑,它不是一个什么预设背景或者结构,而是存在论的先验场。梅洛庞蒂认为那种原子式的单级自我主体是不存在的,即自我极是不存在的。在前知觉领域没有人称,只会剩下一个这样的先验场,而且这个先验场也是匿名的,没有被人称化的。即使有这样一个名字,也是因为作为知觉不同层级,格式塔本身没有办法完美地结构他自己的剩余。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第一:格式塔始终不是一个稳定的被预设好的固定的结构,只是一个场。(类比于电磁场,确实存在,但是先验,比人类电磁意识的诞生更原始);第二:格式塔作为行动,确实有结构自身的朝向,但始终都是失败的。
最后,梅洛庞蒂认为,时间就是主体性,主体性本质上等于本体论时间化的力量。也就是说主体化就是一种时间化的运动,而这个运动就是格式塔自身符号化的失败。所以时间化就等于being(存在,先验场格式塔)toward(时间化也是主体化,这个场要把不同的格式塔给层阶化,注定失败) world(世界:包含不同的层级,是整个差异性被方向性固定的不同的层阶)。
世界基本样态具有纵深性。纵深来自于和时间化主体化的部分的成功和符号化部分的失败,这使得我们面临世界的方式始终是一种朝向性方式,这是所有先验性姿态的理论来源。
而朝向(toward)在梅洛庞蒂这里则表现为一种回答的姿态,这就是和胡赛尔的先验我思的区别:我思的基本样态是问,而知觉基本样态是答。而且这种答案只是不同格式塔层级的回应,所以永远是临时的,是可以随时被推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