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天晚上,老鼠一家又一次扫荡了电话亭的厨房。
并且,十分恶意的留下了他们的排泄物。甚至,他们还将排泄物组成了“168”字型的图案。
这种公然的挑衅已经把人类夫妻俩激怒到了顶点,吃点喝点也就算了,竟然还对他们进行这种人身攻击,因为,他们电话亭的店名就叫做“168公话亭”。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中午,男人终于从市场上买回来一个锈迹斑斑的老鼠夹。
跟老婆报帐的时候,又遭到了老婆的数落:不是我说你傻,你看你买个老鼠夹子都不会,有钱什么样的东西买不到,偏偏买个生满锈的。
男人骄傲地说:这就是你不懂了,生了锈的夹子夹了老鼠更容易感染,就算夹不死它,也要让它感染而死。
女人听了哭笑不得,问道:是不是卖老鼠夹子的这么跟你说的?
男人惊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女人戳着男人的脑袋骂: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嫁了你个二楞子,被人家骗了还帮人家数钱,这生了锈的夹子,人家卖不掉了才卖给你......
事实上,这个鼠夹后来也没有夹到过老鼠,可每次挂在上面的肉都被老鼠轻易地拖走了。男人对着鼠夹研究了好半天,一直搞不懂为什么夹不到老鼠,当他再次往上挂肉的时候,一不小心触到机关,反而把自己的手指给夹住了,痛得他呲牙裂嘴哭爹喊娘。老鼠一家在洞穴下面看到这一幕,稀里哗啦笑倒在地。
人生的许多烦恼,多数是因为患得患失。可这来自老鼠的烦恼,真的有些莫名其妙,不但平白无故地增加了夫妻间的许多口角,而且它们夜夜在厨房里反客为主歌舞升平,可怜的人类夫妻俩偏居在小阁楼上束手无策。
女人说:报警吧!
男人说:警察又不是你养的猫,来替你灭鼠。你没看《都市台》的新闻,深圳城里那么多的打砸抢偷,警察都无奈其何,特别是治安仔,不和歹徙坐地分赃就烧高香了,指望他们帮你,跟指望老鼠改恶从善一样,一万个不可能。
女人又说:那借只猫来。
男人说:猫从前是老鼠的天敌,可现在世道变了,有点身份的猫现在天天都是大鱼大肉,谁还愿意那么辛苦去蹲鼠洞。晚上我守店的时候,大大小小几只猫在树丛里叫春乱伦,老鼠还在旁边欣赏呢!
女人火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这样受尽它们的欺侮和凌辱。嫁给你真是窝囊透顶,连几只老鼠都来欺侮咱,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离婚离婚。
男人也火了,回道:你开口闭口就是离婚,好象离婚就是你买的五香瓜子,有事没事嗑一嗑,你知不知道这话很伤人心的?
男人越说越难过:你以为我不希望老鼠死?几千年来,多少英雄豪杰都烟消云散,可这老鼠的生命力却惊人的顽强,所有的灾害和战争都不能影响它们种族的延续。如果那么容易消灭,它们就不叫老鼠了,而是恐龙,只要一场冰冻就够了。
女人没再言语。想想也是,为了几只该死的老鼠,弄得自己整天不愉快,有点自寻烦恼的味道。其实,只要自己把东西放好点,老鼠基本上是没法得手的,它们仅仅是老鼠,又不是《西游记》里的老鼠精。
下午的时候,男人从市场上买回来一张粘鼠胶。他并没有抱什么很大的希望,只是觉得便宜,2块钱一张,拿来试试也无妨。他把粘鼠胶撕开,放在煤气罐旁边,用一只桌脚压住一角,就关上厨房门去店前了。就在他差不多忘了这事的时候,忽然听到嘶嘶的尖叫声,夫妻俩赶紧奔进厨房。
乖乖!
一只小老鼠被粘在胶上了,看到有人来,恨力翻身想逃。一翻身,另外一边的皮毛也被粘住了,四脚朝天动弹不得。
人类夫妻俩开怀地笑了。
男人找了根小木棍,解气地往老鼠身上戳了戳,它凄厉地尖叫着,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人类夫妻俩对视一笑,抑制不住心里的欢喜。
这时,男人忽然感觉到一双愤恨的目光出现在水沟口,这目光如此犀利如剑,竟让男人心里一怯,等他举起棍子甩过去的时候,那敏捷的身影倏尔消失在水沟的尽头。
四
这是一个寒冷而忧伤的夜晚,北风吹在脸上的感觉人们说那象刀割。
在离地面两尺以下的一个小小洞穴里,鼠族一家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就在今天下午六点,他们家最小的孩子,已经成为人类砧板上的鱼肉,不,他的结局将比鱼肉更悲惨。人们会在他死前折腾他蹂躏他摧残他,有可能用绳子绑住他的头脑,用火焚烧他的皮毛和胡须;也有可能用铁钳夹掉他的牙齿和嘴唇;还可能用东西把他圈起来,直到活活饿死。反正人类有的是残忍的方法,这是他们的本性。
“他还是个孩子,出生才不到一个月,它犯了什么错?”鼠妈哭得伤心欲绝,“他仅仅为了一块肉,想不到这就要了他的命,天啦!这是什么世道,我们鼠类到底做了什么孽?”鼠妈悲惨的哭喊在这个小小的洞穴里久久地回荡。
鼠爸安慰着老婆:亲爱的,别哭了,我们鼠族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可以说,没有苦难就没有我们鼠族。它招呼着另外的两个孩子,一家鼠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孩子们,我们不是这个星球上最强悍最精英的种类,但我们有生存的权利。我们的祖辈为了生存已经抗争了数万年,尸体几乎可以覆盖整个地球,我们还会继续抗争下去,哪怕这样没有任何结果。记住,寿终正寝是我们的耻辱,我们的生命应该死在抗争的路上,那样才无上光荣!
两只小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其实,他们听不懂鼠爸这些深奥的理论,但是,他们知道,从此没有弟弟了,没有了那个活泼可爱整天嬉笑打闹的弟弟了。它们谈不上报仇,但是,他们要报复,一定要报复!
小小鼠辈要报复人类,其结果可想而知。
这个晚上,就在鼠爸鼠妈稍微的疏忽中,两个小家伙沿着水沟进入到电话亭的厨房,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弟弟,扑向前去营救。结果,又把悲剧又重演了一遍。此时,他们弟弟的身体已经开始僵硬了。
这个寒夜是漫长的,冷风幽灵一般在街道乱窜,拍打着窗棂。鼠族夫妻俩在水沟边焦燥不安地来回穿梭、尖叫,里面的孩子也凄厉地尖叫着,声音互相应和,撕心裂肺的悲凉。
好几次,夫妻俩冲进厨房里,拖着粘鼠胶的边围,妄图把它拉出去,可粘胶被桌子脚压着纹丝不动。有一回,鼠爸的嘴被粘住了,鼠妈咬着他的尾巴拚命往后拉,嘴唇撕下来一块皮肉,鲜血流出来,不过总算保住了一条鼠命。
它们又换了方式,鼠妈把尾巴缠着窗户的钢筋上,倒立着咬住鼠爸的尾巴,让他往下吊,甚至都拉到孩子的前爪了,可那身子粘在胶上象生了根一样牢固,就算把爪子拉断也无济于事。
夫妻俩急得眼泪直往下掉,两个孩子的气息越来越弱,如果再不救他们出去,就要命归黄泉了。
在电话亭的阁楼上,人类夫妻俩正在谈论着他们的灭鼠功绩。他们称赞那张粘鼠胶质量真的不错,在这物价飞涨的时期,难得碰得上这种质优价廉的东西,就象多年前的解放鞋,两块钱一双,可以穿七、八年。夫妻俩促膝谈心,家长里短,娓娓道来,甜蜜幸福。
鼠族夫妻退回到水沟口,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忽然,鼠爸发了疯似的跳上灶台,从灶台蹦到厨柜,又从厨柜坠落到水泥地板上,他的头在各种器物上碰撞,剥剥有声,所到之处,鲜血碰溅,梅花点点。最后不知怎么,就蹦到了那个闲置已久的鼠夹上,“卡嚓”一声,鲜血飞溅,气绝身亡。
鼠妈痛苦地看着自己老公发疯致死,万念俱灰。她一步步走近来,然后跳进粘鼠胶里,躺在孩子们的尸体中间,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这个城市看起来是那样繁荣美丽。还有几天就过年了,很多人在电话亭里打电话,问喉他们远远近近的亲人和朋友。
没有人知道,在他们脚下,曾经有过一家温馨的鼠族。
永远都没有人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