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李瑞昭和周素娥夫妇脱离了李家,出去过自己的小日子了,白丽芬心里有些羡慕,也开始心思活泛起来。她在李瑞旭回家休息的时候,试探着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可不可以也和李瑞旭一起,带着孩子出去,自己过?
李瑞旭当即一瓢冷水浇下来,彻底熄了白丽芬心头的念想。
李瑞旭和白丽芬简单算了一笔账: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常开销是多少,如果租房子住要付的租金是多少,而他自己一个月的收入是多少。得出的结论是,自己挣的那些钱,根本不够一家三口基本的吃穿用。
白丽芬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丈夫每个月交给王桂枝的那点钱,根本不够自己和儿子的花销。她不甘心地问:“我们花得了那么些钱吗?”
李瑞旭好脾气地看着妻子有些郁闷的脸,轻声问:“你说呢?我刚才给你算的还都是最基本的花销,有些个特别开支还没有算进去呢。”
白丽芬不明白了。她皱紧眉头,有些疑惑不解地问道:“既然在家里住着,可以省下这么老些钱,三哥他们干嘛急吼吼地搬出去?还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李瑞旭已经听说了三哥家搬出去前后发生的事情,他惬意地往后一倒,靠在自家的被褥垛上,漫声说:“我也纳闷呢。”他挠挠头,满脸困惑地说:“我三哥从小就聪明,鬼点子最多了。这么明白的账,我都能算清楚,他不可能算不明白。”
“莫不是他们私底下得了啥好处?”白丽芬皱着眉头,歪着脖子猜测着。
“呵呵。”李瑞旭被妻子的样子逗笑了。他笑着说:“私底下得好处?你可别逗了。就咱爸那人,狠起来那是六亲不认的。就算咱妈,我说的是关外妈,想私下里补贴一点儿,那也是三瓜两枣的,没啥大用处。”
李瑞旭最后说:“咱们啊,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把孩子养大。别想着瞎折腾,外面的世界艰难着呢。”他一把拉过白丽芬,英俊的脸上带着一抹坏笑,低声调戏道:“你瞎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赶紧再给我生个孩子。”
李瑞旭在李家兄弟中实在不能算是一个聪明的人。但是他本能地懂得趋吉避凶,使得他自己和他的妻子孩子的生活得到了最基本的保障。这也算是他的一个长处吧。
李瑞昭一家搬出李家院子之后不久,李瑞晔也拎着行李箱告别了亲人们,登上了东渡日本的客船。李家院子顿时冷清了许多。
时光如水一般按照自己的规律流淌,日子不管人们的心情始终如一地流逝。虽然伪满洲国当局一直在努力构建一个表面繁荣的景象,人们私下都在悄悄传播着关里关外中国军民抗日的故事。
K市里,不时会有年轻人忽然消失了。人们都传说着,他们是去投八路了。他们的家里人都是一问三不知,完全不回答别人出于任何动机的询问。
李瑞晶遇到了一个难办的事情 — 她的挚友、闺蜜冷庆贺的久病在床的父亲、赫赫有名的冷旅长去世了。冷庆贺悲伤难过之余,还要面对家里一大摊子乱七八糟的事。冷大小姐的心情糟透了,李瑞晶极力安抚,效果不佳。
冷家乱成了一锅粥。原本老老实实待在各自院子里的冷老爷的各房姨太太全都跳出来,各种吵闹,要死要活地要分家产,弄得冷家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冷庆贺的母亲,现任冷夫人每天被折腾得死去活来,根本无暇顾及孩子们的心情。
青春期的冷庆贺的大小姐脾气发作了,非要搬出冷家,不和那些个大小姨娘们瞎搅和了。冷夫人无奈之下,让人把家里在K市市区的一个小院子收拾出来,让冷庆贺搬过去住。她到底不放心女儿一个女孩子家独住,派了一大群丫鬟仆人之外,还让冷家弟弟搬过去和姐姐一起住。
冷夫人私底下拜托比自己女儿还小一岁的李瑞晶帮忙照看一下冷庆贺,因为她自己目前焦头烂额的,实在没有太多心思可以照顾好自己的女儿。
其实,不需要冷夫人拜托,李瑞晶也会把自己的好朋友放在心上。冷夫人这么郑重其事地一说,李瑞晶反而觉得有点儿不知所措了。她只是想从一个好友的角度帮助冷庆贺,没有想过要成为她的“监护人”啊。
冷庆贺看着好友皱成一团的小脸,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关心地询问怎么了?得知原因之后,冷大小姐在父亲去世之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她微笑着趴在李瑞晶的肩膀上,有点调皮地说:“就你这小丫头,还想着要当我的监护人?我看你是说反了吧?”
看到好友久违的笑脸,李瑞晶心里感到很高兴。她知道生离死别的痛苦,却不想好友每天愁眉苦脸的。她拉住冷庆贺的手,笑着说:“谁当谁的监护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宝珠,你终于又有笑模样了。”l
看到李瑞晶大眼睛里闪烁的欣喜明亮的光芒,和她白皙光洁脸上真诚笑容,冷庆贺的心里暖洋洋的。她柔声细语地说:“环儿,这些天让你操心受累了。”
李瑞晶笑着摆摆手说:“我没有受累,就是有些操心罢了。”她收起笑容,有些小心地看着好友的脸,轻声说:“宝珠,有些事情我们自己不能掌控,就不要放在心上,免得徒增烦恼。”
冷庆贺明白好友的一片苦心,她拉住李瑞晶的手说:“环儿,你放心,我会调整自己的心态去面对现实生活中的种种问题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两个女孩子的感情更加深厚,越发的情同姐妹,形影不离了。
李瑞晔从日本写了信回来,向父母亲报平安。他大概介绍了一下自己在日本的情况。那个时候,由于日本人大量移居到了中国东北地区,使得东北地区和日本之间的信件往来,甚至比和国内其它地区更快捷。
李瑞晔留学的地点并不在日本的大城市,而是在一个比较偏远的小地方。在李瑞晔的眼光里,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还没有K市繁华。当地民风相对淳朴。当地人对留学生不算太热情,也不至于太排斥,就是平常心吧。
李瑞晔和同行的同学们一起住在学校安排的地方,条件还算可以。学校离住处不远,走路去上学也挺方便。安置好了就开始上课了,老师讲日语,听起来完全没有障碍。李瑞晔告知,一切情况良好,请父亲母亲大人放心。
王桂枝坐在炕沿上,听着李鸣岐一字一句地念着李瑞晔的来信。她听了老半天,也没听见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不由自主地问道:“这孩子咋没说他在那边咋吃饭呢?”
李鸣岐抖动着手里薄薄的两张信纸,笑着调侃道:“看来你的爱子在日本人的地界儿喝风饮露,不需要吃饭的。”他抬头看看王桂枝有点失落的样子,赶紧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吧,饿不着你的爱子的。”
王桂枝有点儿不乐意地嘀咕着:“一直说是我的爱子,好像他不是你儿子似的。”
李鸣岐见王桂枝真的不高兴了,急忙转移话题。他笑着问:“你儿子还有要求呢,你听不听啊?”
王桂枝一听李瑞晔有要求,不知道需要啥,不由有点儿着急。她立刻打起精神,端正坐好,嘴里催促着:“你麻溜的,快念啊!”
李鸣岐轻轻一笑,接着把李瑞晔附在信最后的要求念了出来。李瑞晔在信里说,远在异国他乡,有点儿思念家乡、家人和家里的一切。想请家里人帮忙拍一张家养的小白兔的照片,寄给他,以慰思乡之情。
听到这个要求,王桂枝和李鸣岐同时笑了起来,不约而同地说:“这孩子,还没长大呢!”“这小子,出国留学还惦记着兔子!”说归说,儿子这么一个小小不言的要求,自然是可以满足的。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李鸣岐亲自动手,把家里的小白兔放出来,要拍照片寄给李瑞晔。谁知,放出来的小兔子一下子就跑开了,在院子里尽情撒欢儿。东奔西跑、四下里散开的小兔子根本无法拍照。
李鸣岐无奈之下,想出来把小炕桌翻过来,让李瑞晶和李瑞晟姐弟俩一起,抓着兔子放在炕桌里,拍了一张别开生面的照片,随回信寄给了李瑞晔。
李鸣岐亲自带着李瑞晶和李瑞晟在院子里抓兔子、拍照片,一片欢声笑语的情景,落在了白丽芬的眼里,她感觉很不爽。她从这件事儿看出来,李鸣岐对儿女的偏心,和李瑞晔在家里的不同地位。
白丽芬始终觉得自己不是这个李家的人。她从来没有真正把王桂枝当作自己的婆婆,她心里只认李梁氏是自己的婆婆,是大房嫡系。可惜,李梁氏不争气,几乎没有人觉得她的存在。她仍然打心底里看不惯李鸣岐,觉得他是个没有原则的人,认为他过度宠爱二房,是错误的。
但是,自从李瑞旭给她清清楚楚算了一笔账之后,白丽芬聪明地把各种心思放在内心深处,不再流露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