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雁！”，北北仰着脸，小手指着天空。他认识大雁。今日有风，从南山那边吹来，一片蔚蓝。我喜欢孩子。
雁，脊椎动物，鸟纲，鸭科，雁亚科鸟类的通称。为大型游禽，但善于飞行。每年春分后飞回北方的西伯利亚一带，秋分后又飞往南方。
我们在一片麦地旁，周围桃花满开。“雁。”
千禧之年的春天，东南风吹来，我们一群人提着竹篮在麦地里挖野菜，野菜鲜嫩。天空一片蔚蓝，一群大雁呈“人”字往北飞去。我记得我那时写诗，想成为一个诗人，喜欢着生机勃勃的大地和生命。我们迟早会排着“人”字型向遥远的地方飞去又飞回。
“遥远的地方，也有个故乡。”我那时的诗里写到。
2010年的春天，宿舍楼前有一棵白玉兰。这是我后来查阅后才知道名称的植物。相比于藤蔓灌木，它全身清秀舒展，一朵朵莲似的花长在铁一般光溜的树上，我一度认为这是一种莲花树，又以为可以叫做铁树开花。秋季的时候，草地平整，纯洁的花翩翩落上一层，很有风度，让人想起生命。
宿舍楼道的尽头有一扇推拉窗，窗台上竖着几道栏杆，可以看到这棵树。窗台上放着一包香烟，凌晨三点，我站在着想看看那棵树。不知道那树是否也在看我，也许它是睡着了。我很疲惫，可是我不能休息。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因为爱所以我失去了她，而她就在几十米外。树旁的路灯，清明晕黄，它也似个人，久久不能休息，在这路灯下，她送我一只平安夜的苹果，温黄的灯光让我很幸福。
望向教学楼的一边，11楼的房间仍亮着灯光，那里是美术和音乐教室，我很想过去看看。每天晚上，我都去11楼，从那里可以望到整个校园，中央道路宽阔，两旁植满高大的法桐，暖黄色的树身脱了皮光滑，到了春天，嫩绿的小叶子下都悬着三颗标致的球铃。左下边，一大片绿植，是塔松，松柏，野樱，刺槐，雪松，栾树，夹竹桃，竹子，木槿，紫荆，紫叶李，碧桃，广玉兰，五角枫，还有一片紫藤萝。我曾一棵棵辨认过。我躲在11层的楼道拐角处，时而看着下面的世界，时而坐在楼梯上发发呆，楼梯的墙面不整齐地写着一些字，看出来写上去的人很用心:“***，你还好吗？我想你了”，“***，我爱你”，“天涯不远，你我永别”，“为什么？”，“明天是你的生日”，“失去你的第111天”……。一颗颗鲜活炽热的心。
某个晚上，我唱着歌，一个漂亮的女孩从楼梯里走了上来，手上拿了本书，书掉在台阶上，一本《鲁拜集》，我们尴尬相笑，她笑起来很漂亮，笑容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你在练歌啊？”“没，没有。”我不知道她为何来这里，从此我再也没见过她。
“我先走了。”慧说到。她去上班了。我在餐桌上吃早餐，一杯牛奶，俩片上个星期从旁边要重新装修的超市里打折抢购的面包，涂上了蓝莓酱。我们并不缺钱。门声响的时候，我才想起我应该说声“哦”。慧很贤惠单纯，不是很聪灵，我们的孩子已经四岁。几次，面对着将要生活几十年的女人，我下过几次决心，想说句“爱你”。我说不出口，我很惭愧，但这种惭愧也会一消而散。我可以给我的工作说:我爱你。也如此，我把几乎所有的热情都投入到了工作之中。有时候，我突然不懂得自己，面对一个一起生养了孩子朝夕相处的女人，竟然付不出心意。她反而拥有了我，我成了另一个不认识的自己。我脱掉一个自己交给她，赤身裸体的掩藏着另一个自己。
餐桌墙上贴了副画，一棵春天的白玉兰。
毕业几年后，留在西安的舍长原打来电话。“风，安好？”“一切安好。”“听说学校要搬到南边的新校区，学校及周边都要进行拆迁”。
那晚夜里，我坐在阳台，望着远处城市边缘的一片辉煌的灯火。我想起了那个美好的微笑。从摇椅起了身，走进屋子，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杜拉克插图本的《鲁拜集》，返回阳台。“你我纵通过了帷幕之后，啊，世界是永远存留，你我的来而又去，犹如大海里抛个小小的石头。”这是书里面的一段句子。
那个星期周末一大早就出了门，买了最早一班去往西安的高铁车票。慧并不问我去哪，我已习惯。应该说，她已习惯。我知道，好几次，我坐在阳台，一个人静静地抽着香烟，看着远处的夜色，她在注意不到的地方踟蹰了很久。时间长了，也许是理解，也许是无奈或者心照不宣。早上9点15，到了车站。他已在站外等候。
“我已经约好了一个摄影师，他已经在去学校的路上。”原说。
“谢谢。”我们拥抱了一下。他有些诧异，随后害羞的笑了笑。
晚上，我返回了家。一天后，一张已经装裱好的白玉兰树的照片邮寄了过来。慧替我取的邮递。我回到家的时候，照片已经在现在的位置。宽半尺，长半尺。
“很漂亮的一副小画。挂在这里可以吗？”她把已经挂在墙上的画指给我看。
“正好。”下午我还在想着该把它放置在哪。书房更为合适一些。现在看来挂在餐厅也不错。
每天慧都早早出门，按她的说法，有昨天遗留的工作需要早点过去处理。她走后，收拾好餐具，我都会坐在椅子上看上一会这副画。一棵风度翩翩，白玉无瑕的树。这是一张春末的白玉兰树，树顶有一朵绽放的玉兰，树下绿草茵茵，铺了一层白色的花瓣。
去年的春天，带着孩子去往荣城的盘山路上，过了一段缓坡，北北敲着车窗望着窗外，我停下车，在一个没有乔木生长的矮山顶上，有一棵高大的白玉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