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花生,就是用机器快速把花生从花生蔓上摘下来,类似于打麦子,都是机械化农业的必备工具。以前没有这种新机器的时候,只能靠人手一下一下把花生葱花生蔓上弄下来,也是秋收里比较繁重的劳动之一。这次回老家,二十年不遇体验了一把打花生的经历。
秋日的夜晚,远处天空的星星闪烁。麦场,路灯昏暗,一堆堆打完的花生蔓静默得矗立着,被秋日的露水覆盖。已经接近寒露了,夜晚的麦场凉意很浓。不过,打花生的机器一开动,立马打破了这种静谧。我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打花生的庞大的、长长的机器。从后侧把连蔓的花生送入传送入口,就听见一阵类似粉碎的声音,从机器的最前端就滚出脱了蔓的花生,直接跌入已经敞开口的袋子里。另一侧,经过粉碎的花生蔓就在弥漫的灰尘中从机器的一个出口出来,堆积在机器下面。
于是,我们五个人就很紧张得开始了打花生的过程。我爸妈和我弟弟负责连蔓花生的输入,只能弯腰用双手抱起一堆,站起来,送入机器入口。我和大于负责接花生。接花生的活也得衔接恰当,拿起一个袋子放在机器出花生出口的地方,花生出的很快,一个人要不断调整一下袋子,等袋子快满的时候,另一个人要急忙找另一个袋子,然后迅速把袋子移到出口那,把满了的袋子移走。如果衔接不好,花生就会满地都是。
我和大于负责接花生这个活。他还要留意机器侧面粉碎的花生蔓,时不时去清理一下,就用那种叉子,类似于海神波塞冬的三叉戟。快速把堆积的花生蔓移开,又立刻回来接花生。我在接花生的间隙,抽空去帮着抱带蔓的花生,送入机器。整个过程都要人手充足,互相配合,把握节奏。
远处的村庄,只有些微光,周围的田野和远处的群山如沉睡一般,在秋夜里安然的成为巨大的背景。近处的麦场,路灯的亮光中尘土飞扬,忙碌的家人,在尽最大能力保留住从土地里获得的收获。机器打花生,损耗是会有的,大部分的花生都完好无损得从机器里涌出来,也有一些花生直接被机器打碎,直接落入土里,或者在机器的巨大惯性下被抛到别处。所以,经常会有突如其来的花生打在脸上,多亏都戴了帽子。不过,即使这样,打完花生,也是一身泥,满脸土。
不过,我父母脸上是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虽然今年天旱让花生收成不好,但颗粒归仓这是他们的信念。作为农民,大堤地上最基本的生存群体,他们的要求简单至极,能够风调雨顺,春种秋收,顺天遂地,也就足矣。有时候会觉得他们这种思想是小农意识,只固守自己一亩三分地,看不到远方的世界。但反过来一想,脚踏实地,做最本分的自己,春天播种看花开,秋日收获粮满仓,这何尝不是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
这个世界,看似风光无限,远方精彩,但其实周遭嘈杂,各色人等,泥沙俱下。无论对谁来说,本质上,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世界。你若澄澈,世界就干净;你若简单,世界就难以复杂。
就像对于土地,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曾想尽办法逃离,以劳动为苦。就像我只秋收忙了一天就浑身酸痛,开始回想城市生活的干净整洁。但谁又能真正脱离土地呢?生命的存在本就在这个尘世之中,就像上帝对被赶出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说的话:“地里要长出荆棘和蒺藜,你要田里谷物和蔬菜为食。你只有汗流浃背才得糊口,直到你归了土。你是土中而来,你本是尘土,你也要归于尘土!”
只是,这一点,年少的时候我也不懂,就像现在杭这样的孩子也无法体悟到一样。而现在,对于老李念叨的退休后回来种地,对于王军寻思着弄地留给儿子,对于春雨念念不忘弄两亩地种地瓜,我都一点也不惊讶,也不反对,甚至有些羡慕。生命本就是一个过程。我们和万千人一样,迷路一般,茫然地来到这个世界。在大地上站立、奔波,然后以各种方式度过短短一生。仅此一生而已。想到此,也无所谓悲喜了。生命,本就是以大地为依靠,以水滋润,以草木为邻,和太阳一起起来,和星辰一起躺下,两万多个日夜,如此而已。
而我的朋友们能看透繁花虚世,能大地上携手安然地、尽力地生活着,与自然亲近,保留着人心之处的友善与爱憎,于我来说也是莫大的幸运。想想,以后可以随意去他们家 串门,溜达,看看地瓜长啥样,摘几个无花果,吃个大包子,岂不快哉?
想想,我就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