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来江南已两年有余,逢江南之秋也是第三个年头,但对于这奉城的秋呵,总觉得不能尽赏,就像门外汉进了苏州园林,只看到景色优美,布置巧妙,偏偏说不出这妙处一样。所以每每欲付诸笔端,却又如刺在喉,无从下笔。每日每日平静地过着,天气渐渐的凉快了些,而日日走过的小路园亭,花木依旧葳蕤,哪有些秋的味道呢?若是在故乡,这时候怕已是秋风一起,木叶萧萧了吧。可是这江南的暖秋也有别样的风趣,这就是雨,我爱雨,爱飘雨的江南。
今年的秋雨似乎来得格外久,自农历七月底便淅淅沥沥的一直延续到秋分节气,仍是未停,记得以前念过一句诗“脉脉春阴酒半酣”,这秋雨,竟也非得用脉脉来形容了,倒是我那句“连月春阴花带雨,一朝风停水映山”来得恰切些。奉城三面环山,平日从高楼上望去,一抹青黛,仿佛一幅水墨山水,雨中的山色更觉空濛动人,每到周末,便可以带把小伞去爬山,山不太高,有石阶随山势蜿蜒而上,可以从容踱步,半山总有亭台,在树木间掩映,远观则为山之一景,登临又可稍作休憩,俯视奉城的熙攘。江口的甬山,西浦的同山,奉城的锦屏山俱有此妙。这里的山上都是树木蓊郁,每每遮道蔽日,有时候细雨已停,而山雨不休,皆是树叶间滴下的积水。山色空濛雨亦奇,在这飘雨的江南,更感受的真切。
月湖公园也是周末的好去处,据传月湖成于唐宋,渐次添置而成,历代才子骚客荟萃之地,我辈凡人,偶然附庸风雅又何妨?趁雨停的周末,坐上班车到南站,再步行两个路口,即是月湖。暮春的月湖热闹非常,附近之人,远来之客,一时聚集。阳春日暖,鲜花满树,轻舟剪水,更有翩翩之倩女,如穿花蝴蝶般的惹人眼目,我曾在《月湖记游》中详述其盛。秋日里人要少一些,却也安静许多,沿湖漫步,舒适惬意,此时的月湖,已没了春的俏皮、夏的激荡,静静地湾泊在哪儿,如一个成熟而又风韵的少妇,去留无意,宠辱不惊,连此时湖面的彩舟也有几分悠然的韵致,醉人情思了。
不过高兴的太早呢,一阵南风,便飘起雨来,先是细密的小雨,尚可在树下流连,一霎又转成瓢泼的雷雨了,游玩的人们纷纷跑到小亭中躲雨,一时便挤满了人,说着各地方言,闹哄哄的,反正也听不懂,索性在角落里独赏这急雨,漫天漫地漫湖笼罩爱苍茫的雨中,天色很暗,远处的亭台水榭已看不真切,只有一些朦胧的轮廓,湖上的游船尽去,愈发显得辽阔,湖光水色在急雨中叶黯然失色,斜风吹雨入亭,沾湿半身,幸好有个好心的阿婆把伞借我遮着,方免了淋雨之苦,雨后填了首《西江月》记之,词曰:
一霎风雷雨泄,纷纷乍满荷亭,方言不辨南北东,独我似懂非懂
湖光黯然失色,雨急偏又斜风,幸有阿婆借伞情,江浙古风犹重
词虽不通,但古风犹重却是实情,来江南久了,接触的多了,越发体会的切。在我在我租住的小村,便是一片民宅,瓦房错落,有点像以前邮票里的民宅风景。那只是远观哩,我却独喜欢这儿的小巷子,幽深曲折,恍入桃源,尤其是雨季,撑把小伞慢慢走着,回味着戴望舒的《雨巷》的风韵,那简直是梦幻般的惹人遐想了。邻居多是本地人,极易相处,我上班的时候,如果遇着急雨,他们也会帮我收拾晒的衣物,只是本地方言难懂,虽说吴侬软语很动人,但终非乡音吧。出了巷子是一个小菜市场,菜场边有个“江西小炒”,周末的时候经常在这儿吃饭,靠着窗子,要瓶啤酒慢慢喝着,也很惬意。下雨的时候,小街上一时撑起花花绿绿的荷伞,别有情调。我觉得雨伞真是个奇妙的事物,遮雨之外,更是一处风景,一道风情,一首朦胧诗。试想,低低的荷伞下,偶然飘过曼妙的身影,却看不到容颜,便留下十分的遐想,那要比一览无余有趣味的多吧,而且在这城市边缘看来,又比闹市看到的有趣的多,你说是么?
现在的人,都爱谈旅游,其实在我看来,旅是旅了,游却未游,只能是走马观花匆匆一瞥罢了,而风景的春秋之色,晨昏之态,阴晴之妙,又有谁能体会的真切?即如我两年多的旅居,对这奉城之秋犹觉赏玩不尽呢,诗云:“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而奉城又叫桂城,相信再过几日,又可以赏奉城的桂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