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正盛,小小村落,淹没在千亩花海,热闹繁花。
站在村外,悲欣交集。
四月初,大街小巷,花儿次第开放,香气氤氲;田间陌上,百树落霞,千树堆雪,万树火燃,铺天盖地,枝繁花茂,抬头不见天光,唯有花容妖娆对你娇笑。枝干负得起么?真操心。
小巷人头攒动,几人似曾相识?
陌上人如织,如闹市,无人识;
我的村子啊。
我的村子?我怎么如此的犹疑?如此的不敢确认?!
漫步花间,努力的辨别寻觅:我的苞谷地呢?我的棉花田呢?松鼠的梨园呢?扑蝶的菜花呢?在哪儿呢?在哪儿?我找不见,找不见,再也找不见了。
我的杨柳依依、刺玫花开两岸的小河呢?我的遮天蔽日的加拿大树呢?我熟识的伙伴左邻右舍呢?在哪儿呢?谁能告诉我在哪儿?
我是有多爱这片土地啊 ,我是有多贪恋这个小村庄啊,麦秸笼里蚂蚱,池塘里水葫芦花,苞谷地里汗水,水灵灵梨子心血、、、、、驯养我的村落驯养我的小河水,我驯养的花花草草我驯养的左邻右舍、、、、找不见了,再也找不见了。
近家情更切。
母亲系着围裙,笑盈盈的迎我在门口;门内,我爱吃的饭菜摆满桌,香气袅袅。
推开门 ,迎面而来的是扑烘烘的灰尘。牛蒡长得肆无忌惮,占满了整个庭院,台阶的石缝里,一溜儿蒲公英举着黄色的小伞,瞪着来人。炕头,仍是母亲走时的样子。在屋内转了一圈,无人招识。泱泱的出来,沉重的铁门在背后哄的一声关闭。震得心碎。
南山北,无处山水不美景;北水南,无处村庄景不美。只是,与我何干呢?我只是过客。
可是,我多想是个归人,魂里梦里都是我的家园。心里有多思念,归来就有多惆怅;梦里有多幸福,醒时就有多痛苦。
以别的我不喜欢的名字艰难的行骗江湖,几十年来,心无时不再漂泊。如今年老力衰,回家的心思异为迫切。家乡的草草木木,人人事事,无一不在梦里纠缠呼喊:归去来兮胡不归。
归去来兮胡不归?谁在喊我乳名,甜腻腻的亲?谁倚在门口,张望来时的路?本真的我,只活在这儿,只蹦跶在这个小村里;这个小村子里蹦哒的——才是我,洒脱随性真实的我。漫流的两行泪,也是真的,甜甜咸咸。
可是,什么时候,我成了过客?
千亩海棠繁盛而浓烈,熊熊花焰燃至天际。与我何干呢?我只是走过路过没有错过的露水之縁而已,转身便相忘于江湖。高楼林立的村庄,花开似海的村庄,故旧寥落的村庄,与我,充其量,也只是似曾相识,我们没有彼此驯养,便不在彼此心上。
新坟又添几许,似曾相识的人正在挖着墓穴,为一个我似曾相识的人;似曾相识的人,还有几人?惶然四顾,怅惘满怀。
我的家,我的家园。
我的家乡。
我的故乡。
从几何时,所到之处,无处不家乡。而故乡,远成了一幅画,一幅珍藏在心底的画,恬静、单纯、幸福,只有在夜深才能碰触的画。
海棠花开,春风十里。
谁在远处,唤我乳名?
我是归人。不是过客。
我不是过客。是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