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千里,南方的一切似乎都像蒙了一层纱,远远地,看不清了。
今年的天冷得太快了。饶记得前些日子的万里晴空,转眼间又去一支初雪。
我从早上便像是在自习室生了根,浑浑噩噩,忙忙碌碌。茶水不知多少次又见了底,我将它举起又放下,一偏头,却望见窗外已被染作墨蓝。时间默不作声地,竟走得那样快,我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
疲累地打开门,我听到楼下的欢呼。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我听见他们尖声欢叫着“下雪了”,却觉得隔了层纱一般,他们的喜悦不与我相通。我本该是那群欢呼着的人之一,然而一时间,我却生不起兴致。我突然感觉像是什么东西压住我的呼吸,突然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弹。我隔着窗户望了一眼,外边朦朦胧胧的,被雾气阻隔着,黑、白与墨蓝,色块勾勒出印象,像是梵高的星月夜,色彩在舞蹈在怒放,反倒像是个幻象。我沉默地和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对视,拎着门口的伞走了出去。
北方的初雪真是唯美极了,像是当初同桌写给我的明信片,朦朦胧胧的白,朦朦胧胧的皎洁,像是我家后山头的雪白的梨花,在枝桠间俏丽,无声地清唱。轻盈的白,静静地躺在众叶之间,躺在排排斜倚着的自行车上,躺在灰扑扑的水泥地上,哑默着,惆怅着,冰凉着。
我撑伞走出去,独自一人。
我把伞压在肩膀上,腾出手拍下一道雪的剪影。
南方,我的南方,渡口没有雪啊。
我是打小没有见过雪的,至多是点缀着细冰棱的雨点,叶片上凝着一点霜,谈不上什么雪。我一遍遍回想我的故乡,好像在我的记忆里故乡只有暖阳,盛夏阳光刺在身上,像川蜀之地炸在舌尖的辣油;冬日阳光暖融融,像袄子裹在身上,微微的凉意像是平添几分情趣。思念如藤蔓生长,一下子爬上我的神经。
我总是很喜欢和身边的人谈故乡的美食。川蜀善食,四海皆知。每每谈起舌尖美食,总是有说不完的赞语,恨不得拽着所有人都去我的家乡走上一遭。口若悬河之后,留给我的却只有空落落的心房。我从不知道,我也会像个迷途小孩一样,找不到归处。太远了,南方和北方。
但我的思绪难以遏制地飞远,我好像能看见自己大笑着坐在桌前讲着自己又傻傻做出的蠢事,爸爸妈妈一左一右地坐在我身旁,一边调侃我一边同我一起大笑。橘黄色的暖光一圈圈沉下来,映出眼睛里绒绒的微光,映出我们带笑的眉眼,爸爸和我一样弯弯的的眉梢,妈妈和我一样平扇的双眼。
原来思念是悄悄侵袭的。
我原以为忙碌或者说你们所谓的“充实”能够使我撇去心口那轻盈飘摇的一绕寂寥,我原以为那不过是天际边缘的一缕云絮,我原以为思乡只不过是作家诗人的无病呻吟,我原以为……我原以为我是奔赴自由的飞鸟,却忘了倦鸟亦会归林。
我同室友遗憾宿舍低矮的桌子不如家里的舒服,我与友人埋怨潍坊大开大合的疾风比不上渡口的和煦柔软的暖阳,我和妈妈倾诉这车水马龙的大城市走起来累了脚。
我突然住了口。
我对身旁的人说:“我有点想家了。”
南方,我的南方。千里之外,远远地,我却用心看清了她的面庞。
2022年4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