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童话的距离·红(三)

面具


红蘑菇看见巨人变回了王子,很为他高兴。可是就在同时,她的脚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拉住使她不断向着湖心的底部沉去,她没法呼喊巨人,也没办法挣扎开来,于是她很看得开地干脆闭上了眼睛,爱咋地咋地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眼睛一睁开,就被吓住了,因为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她所看到的世界全部都是黑白的,据说人的梦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更神奇的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戴着面具。然而就算是这样,事实证明,这绝不是梦。

红蘑菇走在大街上,由于她是唯一一个没有戴面具的,所以很快就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许多人开始对她指指点点。她被人看得有些心虚了,匆匆拐进了小巷子里。小巷里,竟然连乞丐都戴着面具,他们看到红蘑菇的时候都有几分诧异。一个好心的乞丐从自己的碗里取出了几个硬币,在自己身上蹭了蹭干净,递给她:“孩子,拿着,你去买一个面具吧。”

“为什么呢?”

“因为大家都戴着面具啊。”

红蘑菇没有再说话,她默默收下硬币,向那个乞丐鞠了一躬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你猜红蘑菇有没有听话地去买一个面具呢?她的确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啊,但是这一回她却真的跑去商店买了一个面具呢。不过,那却是在一件事情发生以后了。

红蘑菇揣着几个硬币在大街上走,现在她才不在乎别人这样盯着她看呢,别人越要盯着她她就瞪回去。她十分风光地在街上走着,可是等到她饿了想要买一个面包的时候,她却发现,竟然没有一家面包店愿意卖给她一个面包,别说面包了,连面包屑也不愿意卖给她。红蘑菇气鼓鼓地坐在街边的一个小角落里,这会儿她是真的饿了。正在这时,一个带着纯白的面具的男孩走了过来,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拉着红蘑菇跑了起来。红蘑菇觉得很莫名其妙,但是感觉这个人并没有什么恶意,所以也只得跟着他跑。终于,男孩领着她来到了自己的家里。家里除了他,还有一只白色的慵懒的猫咪,说它慵懒完全是因为,它在见到家里来了陌生人后完全没有反应,依然波澜不惊地睡自己的大觉,连位置都懒得让就这样任由男孩和红蘑菇从它身上越过去。

男孩这时已经取下了自己的面具,他让红蘑菇在客厅等着。于是他端来了一份吐司面包以及一杯暖暖的咖啡。红蘑菇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男孩子,尤其在这个人人都戴着面具的世界,眼前这个人让她倍感亲切。

“大家都会像你一样回家以后就把面具卸下来吗?”红蘑菇安心地吃着土司面包。

“不呢,有很多人,面具戴久了就忘记了自己是戴着面具的,所以不要说到了家里,无论何时何地也不会卸下来的。”

“太可怕了,那你们为什么戴着面具呢?”

“因为大家都戴着啊。”

“那你为什么又要拿掉呢?”

“因为面具戴得太久了,很累。”

“很累为什么还要戴着呢?”

“因为大家都很累,但都还戴着啊。”

“那我也应该戴着吗?”

“你最好也戴着。”

“如果我不戴会怎样呢?”

“那么我们就不能够成为朋友了,你也不能再留在这里。”

红蘑菇好像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说,被她气得鼓起了腮帮子:“哼,走就走,也不是我自己要来的!”说着就跑出去了,男孩并没有追上来,这更加使红蘑菇生气了。现在她跑出来了,于是她开始思考戴面具这回事。

思考了很久,红蘑菇的肚子又饿了,所以她决定放弃自己的傲骨,去买一个面具。她安慰自己,面具其实类似于衣服,如果在她之前所在的世界,有人不穿衣服怕是也会找不到朋友的吧,很有可能还会被当作疯子抓起来。这样一想,她就看开了很多,我早早就告诉过你们,红蘑菇就是这样一个看得开的人,她很擅长说服自己。除此之外,她还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此刻她又在想,人类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愿意对别人,对自己“赤诚相待”的呢?

于是乎,她有了一个面具。当她再次走进人群当中,她再也不是孤零零的个体,她就和别人一样,一样有了面具。

这样总和他一样了吧?红蘑菇愤愤地想。

红蘑菇的心里其实还是很抗拒这一只面具的,她尽量在没有人的时候把它给卸下来,这样她就可以不那么累了。后来她再次遇到了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却没有把她给认出来,因为那个时候她戴着面具,而他只看过她没戴面具的样子。红蘑菇感到十分扫兴,她的心里很难过,她是那么想哭,因为她是为了那个男孩才戴上的面具,可是现在他却不认得自己了。可是,戴上面具的她一点也哭不出来,来往的行人看见她穿着一件可爱的斗篷,都很欢喜纷纷冲她微笑,所以她也只得在面具上挂上微笑的表情。

后来,红蘑菇渐渐习惯了面具的重量,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还带着它。戴上面具的好处就是,不管她在哪个饭店吃了霸王餐,都不会被抓住。因为她跑得极快,而一旦跑入了人群中,混入一堆相同的面具之中,谁也没法分辨出来。她还可以随时走到任何人的家里做客,因为他们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他们的朋友和客人。她甚至可以在参加别人葬礼的时候,在面具底下偷笑,因为她笑起来的声音稍作调整就很像哭声。当别人骂她的时候,她可以在面具底下做鬼脸,摆出一脸欠揍的表情来。

可是慢慢地,她变得麻木了,任何事情都无法使她感到开心,因为所有的事情仿佛都变得理所应当。有一天,当红蘑菇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她看见了街角的角落里,有一个没有面具的男孩。等她走近一看,他就是从前给她土司面包和咖啡的男孩。他居然没有戴面具!她心头一紧,有种难过的情绪交织在心口。那个男孩也看到了她,可是,他不认识她,所以,他有点失落地问她:“你认不认得一个叫做红蘑菇的女孩子?”

有什么东西在红蘑菇心里破碎,第一次,她取下了自己的面具:“我就是红蘑菇啊。”说完,她看见自己的斗篷又恢复了最初火红火红的颜色,整个世界的色彩都恢复了。然后,她拉着男孩的手跑了起来,他们都笑了,这个世界仿佛第一次有了纯粹的笑声。街上的人很久都没看见过这么多色彩,尤其是当他们看见一个穿着火红火红斗篷的女孩和一个洁白的男孩奔跑在他们眼前,他们脸上的笑是那么美丽,以至于人们都忘记了自己手中要做的事。阳光从厚厚的云层里挣扎着迸裂出来,人们第一次觉得阳光是如此的耀眼,可是他们一点也不怕阳光,他们曾是那么地喜欢阳光的味道啊。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取下了脸上的面具,让阳光一寸寸抚过他们的脸庞。所有人,都静静地流下了泪。而那纯粹的笑声早已消失在了人们视野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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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童话的距离·红(一)

和童话的距离·红(二)

和童话的距离·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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