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卿好。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愿能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一,(君)
在我弱冠之年,我的师傅,抚养我长大的恩人,就两手一甩,两脚一蹬,双眼一闭,没留下什么遗言就痛快而干净地离我而去了。至此,这条长谷里,就只剩我一人了。
我像往常一样外出来到附近城镇,在叫嚷的街市上安静卖画,以挣取一些银两,好用来采买一些人工所成之物,如油盐酱醋,如布匹鞋帽等。
今日的生意还不错,也没有什么人来刁难,就早早收摊准备回谷继续作画了,在回去的路上,却听到一阵“嘤嘤”的哭泣声,循声而往,就见路边的草丛中有一个小娃娃正做嗷嗷待哺之势,脸上全是泪水,想必是饿的厉害了。
我将它抱起,用生疏的手势把它轻轻抱在怀里,看到它襁褓里的字条,才知这个女娃娃是被父母所遗弃的。我越发心疼她,只因我与她同病相怜,都是被父母所遗弃,幸而遇到师傅,否则我早已饿死在街头了。
我想这应该是佛祖所说的因果循环吧,我与她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便把她带回谷中,以师傅的身份,将她抚养成人。
二,(卿)
我一天天的长大了,从一个小奶娃长成了一个大姑娘。我的生活里除了师傅还是师傅,虽然偶尔会去谷外的集市上逛逛,会遇见一些其他的人,但师傅才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
我每天“师傅师傅”的喊着我的师傅,除了画画的时候他不让我打扰,其他时候我都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一起收拾屋子,陪他一起炒菜做饭,跟着他一起到集市上去卖画买东西。
他会教我画画,他说作为师傅,总该教点什么东西,作为徒弟,也该学会一些东西,这样才不算枉负这一场师徒缘分。师傅会让我画天上的云彩,水里的鲤鱼,窗外的芭蕉,路边的花草,他看着我的画越来越灵动,技法也掌握的不错,觉得甚是欣慰。把我的画拿出去张贴在外,也有人会买,虽然价钱一般般。
但师傅很少让我画人,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还小,画不出人的神韵。我没有告诉他,我画的每一个他,都是极具神韵的。我背着师傅画了很多个他,但不敢让他知道,只是把那些画纸藏在一个小箱子里,每天晚上翻出来看看。
我想我是喜欢上师傅了,很喜欢的那种。看着话本里说的那些故事,描述的那些情愫,我知道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心动。
可是师父只是师父,他一心只想着要如何教我画画,根本不懂得我小女儿间的这种情思。
三,(君)
一眨眼,当初收养的女童也长大成人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她越长大越不开心。时不时的发发呆,还不让我进她的房间,总是低着头闷闷不乐,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看着她如此模样,想着一直闷在房里也不行。便挑了个日子,带着她去了附近的小山上,想带她出来散散心。我记得当初那里是有一处芳草萋萋,繁花似锦的美景,女孩子应该都喜欢那些好看的花花草草。我带她来到那片草地,那里还有很多好看的蝴蝶,有缤纷的花朵,我看她在花丛里玩的很开心,我想着她应该就不会再不开心吧。
那天,她拉着我的手,说要我陪她一起,我点点头说好。陪着她一起疯一起闹,看见了她因奔跑而潮红的双颊,面若桃花。她长大了,是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正值豆蔻年华,锦绣韶华。而我却在变老,两鬓的白发,额头的皱纹,都在提醒我,我已经老了。
那天她玩得很开心,但回来以后,依旧如从前那般,独自一人,发呆神游。
外出卖画的时候,她也不愿跟来,躲在房里不出来。我向前来买画的几位大姐,请教了一些关于孩子的成长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就变得魂不守舍了,做什么都没劲的感觉。
那些大姐神秘兮兮的跟我说,“你家徒儿,可能是思春啦,你该给她寻门亲事,找户人家了。毕竟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年纪了,不能老是和你住在一起呀。”
那些大姐还自告奋勇的帮我找到城西的媒婆,去那里帮我要来了许多青年公子的画像,让我抱回家去,让她好好挑选一番,看到有合适的人,就约出来相互认识,如果可行,就择个良辰吉日,合个生辰八字,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
原来已经她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她已经长大了,不能再陪着我了,她就要走了。
四,(卿)
师傅竟要把我许配给别人,他要把我嫁出去。
清晨,师傅让我吃完饭,去书房找一下他。他的书房里,墙上挂着一些他甚为满意的画作,除此之外,桌上还放着其他一些画卷,师傅正坐在桌前,不知低头想着什么。
“师傅,您叫徒儿前来,是所为何事?”
他似是被惊醒一般,猛地抬起头来,“你来了啊,过来坐吧。这些,是镇上一些比较杰出的青年才俊的画像,你看看,里面可有你喜欢的?”
“师傅,你这是为何?”我皱着眉头问他,我知道这是要干嘛,但是我只想听他亲口告诉我。
“这是用来给你准备亲事的,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能再跟着我了,也该找个人家了。”
这是作为长辈对晚辈的关心,作为父母对儿女的关心,可是这样的关心,我不要由他来说。以前觉得温润动听的声音,如此只觉得刺耳,我捂住双耳,就跑出了书房。
我坐在床边,默默抹着眼泪,打开了旁边的小箱子,把我为师傅画的所有画像都小心取出,摆在床上,看着画中的师傅,或笑或怒,或散发或昝发,或白衣或青衫,不管是怎么样的,他都是好看的。
他对我如此重要,是兄是友,是家人是朋友,还是我喜欢的人,他怎能如此轻易就把我舍弃。
五,(君)
我看着她急匆匆的跑出了我的视线,好似就这样离开了我的生活。
想着以后再也不能听见她叽叽喳喳的喊我师傅,不能看见她天真的笑颜,不能吃到她亲手做的饭菜,我又如何舍得,把她交给另一个人呢,可是我不能就这样束缚着她,她不应该把她的大好年华浪费在我这样一个糟老头身上。
我还是心疼她的,她躲进房间已经许久,想来也是饿了,我去厨房为她炖了一碗她最爱喝的莲子汤,端至她的门口,敲了敲门,却不曾有人应声,房门未锁,我便轻推开门,看到了她半趴在床榻边,床上放的,却都是我的画像。
碗碎了,汤洒了,梦醒了。
六,(卿)
我被一声脆响给惊醒了,恍惚之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师傅,以及他脚下洒落的汤水,想起了我铺在床上的画像,瞬间清醒了大半。
我立马站起来,用身体挡着师傅的视线,想要自欺欺人的不让师傅注意到这些画卷。“师傅,您怎么来了?”
站在门边的他,却迟迟没有说话,只是脸色苍白,半靠在门框上。“原来你竟是存了这番心思,难怪你对于成亲之事如此不乐意,你可知,这,这是有违天理伦常的呀。”后来他摇头叹息的走了。
我看着他喜欢什么离开的背影,却始终咬着唇,不曾解释什么,没有说任何话。喜欢便是喜欢了,哪怕有违天理,我还是喜欢他。
可是我没有想过,他会赶我走。他取来盘缠,拿着包袱,让我收拾收拾,不日离开。我看着他,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
我求他不要赶我走,我一定好好听呀的话,他将我许配给谁我就嫁于谁,只要他不要让我离开这里,离开他的身边。
但他还是如同看不见我的眼泪,听不见我的哀求一般,把我送至谷口,留下一句,“你走吧,走的越远越好,就当没有我这个师傅吧。”便当着我的面,把入口毫不留情的斩断了。
“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如你所愿。”此生再不相见。
七,
(君)
我守着她为我画的画像,每一幅都很用心,饱含了她对我的情愫,而我,画了很多个她,每一幅都是明媚而快乐的,不曾悲伤,没有心碎。
但那些终究只是自欺欺人的回忆里的她,我始终忘不了,那日在那一端痛苦流泪的她。
我伤了她的心,但我不能害了她,她应该有更好的人生,而不是陪着我在谷中孤苦一生。
(卿)
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遇见了很多人,但始终不曾忘记过他,曾经对他嗜之入骨的恨,也成了淡淡的想念。
他应该已经白发苍苍了吧,又或许可能不在人世了,我很想他,但却不敢见他。
如有来生,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长大,一起变老,有足够的时间在一起。
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无计悔多情,流年把人抛。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离我漠漠天涯,我隔君海角。
最哀我生卿未生,卿生我已老,天涯海北能奈何,红尘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