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干涩刺冷。
1.一文睡眼惺忪的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准备上班。
临出门,又照照镜子抹了抹口红,看着脸部提升的亮色,她自信的拎着包,踩着细高跟,当当当的下楼了。
室外下降的温度,让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拉了拉衣领的高度,缩着头,急急忙忙的走向小区的停车位,并快步迈向自己的车门。
公司很近,十五分钟的车程,打卡上班。
步入五楼,推开办公室的门,已经有人先到了。
中央空调的制热效果特别好,这栋写字楼内的室温用“温暖如春”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和室外零下几度的温度形成截然的反差。
她冲了杯咖啡,打开电脑,继续着昨天未做完的资料。
十点整,香港总公司的大Boss和业务经理要来例行视察,人力资源部早已在公司各部门统一下发了红头文件,听说,上头可能有什么新的任命,所以一大早全公司上上下下都像打了鸡血般紧张而神秘着。
“哎!一文,听说了吗?大老板要派她的女儿女婿来管我们分公司了。”同事小乐叽叽喳喳的跳到她跟前咬起了小耳朵。
“呵呵!这与我们有关吗?做好自己份内的事,领够薪水就行了”,她笑了笑,耸了耸肩膀。
“讨厌,总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没劲”,小乐撅着嘴巴,自顾自走了。
进入这家规模不小的公司已近半年了,上班、下班,两点一线的模式,职业装,标准的白领生活,默默的来,默默的回,除了工作,她宛若隐形人般摸索在这个城市的上空。
大老板她还没见过,不过,这个老板的千金她可是早有耳闻的。
混血儿,爹地是香港人,妈咪是美国人,离异,大人是各过各的,小姐是国内国外的两边倒着飞,这不,估摸着是长大了回来继承家业来了吧!富人家的私生活就应该是这么乱的吧!这,又与我们这些平常人有什么关联呢?
2.资料做好了,她伸了伸懒腰。桌上的座机响了,是经理打来的,让她过去一趟。
一想起就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有事无事,总是仗着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随意的差遣,一脸的猥琐相,看着都恶心。
一文正了正衣领,挺挺腰背,还是走向了电梯口。
公司所有的部门高管都集中在六楼办公,高高在上呗!
“李经理,你找我?”她来到了经理室。
“哦!小文,是这样的,等会儿,大老板召集我们高管开会,你先准备一下,到时,随我一同,去做会议记录吧!要知道,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参加的呦!”中年秃顶男色眯眯的欠着身子说。
“嗯嗯!谢谢经理赏识。”她敷衍的点头附和着。
“没事,年轻人,总是要给足机会的嘛!话还没说完,趁她不注意,他的手就已经摸到了她的脸上。
“你?你要干嘛?”她一下子跳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他干咳了下,“没事,我看你脸上沾了点儿灰” 然后讪笑着悻悻而退。
一文逃也似的冲进了下楼的电梯口,迎面撞上了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
“不好意思!”她绯红着脸颊向对方致歉。
对面的男士五十岁左右,看起来温文尔雅,俯首一笑间,略微的向后退了退。
回到五楼,一文直接来到了洗手间,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这张精致的脸庞,不由的深深的叹了口气。
3.十点整,她夹着笔记本,准时来到会议厅,透光的玻璃门映照着头顶旋转的金碧辉煌的灯影光束,明亮的大理石地面在高档的圆形桌面间锃锃发亮。
该来的与会人员都陆续的到了,窃窃私语间等候着还未出场的主角。
会议室的门开了,依次走进了一男一女二人,一文抬起了眼睛。
啊!怎么会是他?
她拼命的咬着嘴唇,任凭涌泉的血液慢慢退却……
老板的千金小姐犹如金丝线般的芭比娃娃,性感、霸气,港式普通话时不时夹杂着几句纯正的美式英语,语气中既有中式公事公办的客套,又不乏西式的幽默和人文关怀,看来,家族企业的基因遗传无论是中西方,都在潜移默化的发挥着它自带的隐形潜力。
大小姐正了正嗓子,微微一笑,眨动着深邃的蓝眼睛,郑重的向在座的人士介绍了站在他身旁的翩翩男子——陈默迪,他的未婚夫,哈佛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公司未来的接班人!
陈默迪、陈默迪……
多么熟悉的名字,一文的心脏一阵阵的绞痛,千翻万复的波涛汹涌,她本能的用手捂住了张大的嘴巴,所有的惊愕都在她翻天覆地的疑虑中膨胀。
“各位同仁,董事长因为临时有事,不能亲自主持今天的会议了,由我和陈总全权代理,大家完全可以畅所欲言,下面有请我们的陈总做一下公司下一季度的部署规划”,大小姐绵绵的说着。
“大家好!鄙人初来乍到,在以后的工作中,还需在座的各位相辅相成……”
一阵掌声鼓起,一文听不清他后面的致词,也没心思去仔细聆听,头晃晕不止,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离开这里……
在心智剧烈的摇晃中,她弯腰起身躲过耳鸣般的噪音,径直逃向了门外。
一丝冷风刮过,她打了个趔趄,泪夺眶而出。
好不容易挨到五点下班,她以最快的速度驱车来到了离家不远的一家健身房,匆匆的换衣服,匆匆的习练,一招一式,认认真真,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深深的呼了口气,顺势躺倒,一股热浪涌上心头,她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咸涩的滴进了舌尖。
五年了,每一次遇到“心”有磨难的尽头,她都会以运动锻炼的方式宣泄,这种支撑的排泄令她一步步忘掉过去,坦然面对。
路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从健身房出来,华灯初上,寒冷的街头夹裹着行色匆匆的人们,她将车停在了一家日式料理店门口。
今夜,她想静静的买醉一回。
进了榻榻米,退去米白色的大衣外套,自斟自饮,酒精的热辣刺激着她的感官,往事随风……
五年前,她大一,在学校组办的文学社认识了毕业班的学长陈默迪。
学长幽默风趣的渊博和侃侃而谈的学识吸引着校园的众多迷妹,一文也不例外,崇拜他一米八几的灌篮帅姿,仰慕他学霸级的智慧。
随着文学社活动的不断深入参与,渐渐的他们之间有了更多的接触和探讨。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俊男美女,甚是羡煞旁人。
美好的时光总是一簇而逝,不知不觉间,陈默迪就要毕业了。
他实习,找工作,她跟着瞎着急,每天都在忙里忙外的节奏中渡过。
忽然间,有一天,毫无征兆的她联系不上他了,打他电话关机,发他邮箱不回,她发了疯般地寻找也无济于事,好像这个人,就此人间蒸发了。
三个月后,她收到了他的一封来信:他出国了,在大洋彼岸……
就这样,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完了,结束了,决绝而残忍,不留一丝余地。
没有人能够体会她内心深处的那份伤痛和孤独。
每一个夜深人静的寂静之处,她都听得见自己撕碎的心跳。
每一首单曲循环的音律都掺杂着她情感破碎的点点滴滴。
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走不出来,那种欲哭无泪的桎梏打压的她体无完肤。
可日子还得照过,生活还得继续,她硬是于无声中咬着呀默默地挺了过来。
孤独是致命的毒药,一个寂寞的等待隐藏着一份欲罢不能的牵挂,在这种人生常态的肆意下,她让孤独成为自己一个人的狂欢,她把孤独当做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当做是人生旅途一剂生命的良药,慢慢的承受、成长。
她把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学习上,门门功课全优,毕业后,顺利应聘进了家外企,在工作上埋头苦干、尽职尽责。
今年初,为了有更大的个人发展空间,她辞了那份工作,跳槽来到了这家公司,一切都刚刚好,可,那早已封存的记忆,却被陈默迪的出现无情的揭裂。
胃火烧火燎的难受,她趔趄着推门来到了洗手间,周围的一切都在东倒西歪,一阵眩晕,靠着墙壁,她滑了下去……
4.喉咙干扯的灼痛,迷迷糊糊中,一文睁开了模糊的双眼,我,这是在哪儿啊?
她环顾四周,中西合璧的装饰风格,典雅有品味,一眼就可看出屋子的主人是个有层次的人。
门开了,进来了一位五十岁左右的长者,儒雅地笑对着她,她摸摸头,使劲儿的想了想,有点儿面熟,但就是记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了。
“年轻人,你终于醒了?昨晚在日料店,你喝多了,看着你不省人事,我就带你回家了,孤身一人喝醉酒可不太好啊!”慈眉善目的长者一脸的关切。
“哦!太感谢了,昨天,让您见笑了”一文不胜感激的朝向长者。
“哈哈!没事,你和我女儿差不多大,扶你一把实属性情使然嘛!”他爽朗的笑了。
从那位长者家里出来,晨曦微弱的太阳光芒已经隐隐浮现,头还是有点儿痛,她掏出手机请了天假,太累了,她想好好缓缓。
回到租住的小区楼下,她长长的舒了口气。
“文文,你昨夜去哪了?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耳后突然间冒出了久违的磁性的嗓音。
她回过头去,对,是他,陈默迪!
“哼!文文,文文是你叫的吗?我们认识吗?”她冷笑着上了电梯。
“我知道你还在记恨着我,我也知道当年是我做的不对,但,我也是有苦衷的,你能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吗?”他紧随其后。
一文哆嗦着掏出钥匙,压抑着颤抖的情绪,歇斯底里的怒吼道:够了,不用演戏了,你不是戏子,我更不是你的道具。
她迅速进屋关门,奈何,还是被他一把顶开,撞了进来。
“文文、文文,怎么说,你才能原谅我呢?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你,对你的爱,我丝毫未曾变过,昨天,在会议室猛然间看到你的那刻,我的心就沸腾了,你的美依旧由内而外的奕奕散发,让我无法自拔。会议结束后,我就让人事部将你的地址发给了我,从昨晚,我就一直在等你,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吗?”。陈默迪忧伤的眼睛流露着苦涩。
“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到你,请你给我们互相保留一段尊严吧!”一文声色俱厉的斩钉截铁。
“不,我不能再错过了,我不想再让自己重新悔过了”话未落地,陈默迪一把搂住了一文的芊芊细腰,不由分说,滚烫的唇,雨点般的贴住了她瑟瑟发抖的嘴角。
一股温热迎面扑来,游弋在她美丽的锁骨,润滑的下颚,迷人的脖颈间,她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叮铃铃,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阻止了这短暂的缠绵。
是他的手机在响,他看都没看,直接摁掉了。
可她却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个洋娃娃般的女人头像。
“你走吧!去找你的未婚妻吧!”她平静的说到。
“文文,当年出国丢下你,也是迫不得已,现实与理想相去甚远,为了梦想我只能漂洋过海,可,到了美国,才知道天堂也只不过是富人的天堂,我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刷盘子打工养活自己,异国他乡的窘迫,你能想象吗?直到遇到她……”,他顿了顿,若有所思的打住了。
“是啊!富家千金白富美在恰当的时候抛给了你多情的橄榄枝,多么恰到好处的“艳遇”哪!”一文鄙视的带着揶揄撇了撇上扬的唇角,并果断的推开了他环在她腰际的双手。
“你可以看不起我,也可以轻贱我的人格,但,请你理解,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对物质的追求,欲望的膨胀,繁华历尽,我也有需求,别人有的,我为什么不能有?”陈默迪自以为是的为自己辩解着。
“对,你没错,你也没必要为我解释这么多,人各有志,这些都是你的事,本就与我无关,你走吧,马上在我面前消失,我不想看到你。”一文厌恶的低垂了眼帘。
“不,你等我,给我时间……”,陈默迪苦苦哀求。
“走吧,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的爱早已经死了”!一文淡淡的自言自语。
5.第二天一大早,一文就来到了公司楼下,抬头看着这林立高耸的楼群,她愣怔片刻,随后按下了电梯数字键。
“诶!年轻人,又见面了”
“哦!叔叔,是你呀?我想起来了,上次在电梯里被我撞到的人就是你呀!那晚你又在日料店扶我回家,就说呢?好眼熟。你这是找人?”她清醒的拍拍头,莞尔一笑。
寒暄中,电梯门开了。
“董事长,欢迎视察工作”。业务部经理毕恭毕敬的在外等候。
一文张大了嘴巴,凝视着眼前的长者,“你,你是董事长?”
…………
来到办公室,她苍劲有力的打了份辞职报告,是该走了,早走早结束。
下楼,回头凝望,前所未有的轻松……
孤独是孤独者的灵魂,人性的丑善,又何尝不是一首淋漓尽致的舞台剧呢?
孤独也许就只是一首美好的,充满期望的璀璨音符吧!
享受孤独!
依然故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