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闷、头晕、气短,眼前模糊,身子渐渐地沉下去,手实实在在地伸出去抓茶杯,却如在梦中般的游离,感觉喝的不是水,是丝丝的气,仿佛这丝丝的气要是续不上了,我的生命就会化成这样丝丝的气,上浮、缥缈、远去、消失。
这是我一早在工棚里的身体状态。
我知道,这是身体在向我抗议,在警告我,要我对它好,对它好的最佳方式就是停下来,休息休息。
这半年以来,为了搬砖,我怠慢了身体,我似乎把搬砖的工地前移到砖厂的生产线前,一块一块砖头流水般地朝我涌来,我若是不及时把它们搬走,它们就会堆着不动。
砖,哪里需要就要往哪里搬,不搬动的砖就是废物了,不如泥巴,因为泥巴可以种庄稼。人也是如此,没被用起来的人多么可怜。所以有一种大不幸,叫做怀才不遇。
我弯着腰,不停地搬,从日出到日落,再到半个月亮爬上来,直至满天繁星闪烁。
我已混到“干好干坏一个样”的资格。我如此卖力地搬砖,除了怜悯砖,还因为信奉了父亲一句话。
父亲说,做人就是要“做”,做什么,做活,做活的人才能活好。他如果有文化,或许会这样说:“生命不息,做活不止。做活停止,生命停息。”他真是这样做人做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停止修地球的。
我早上的状态,让我对父亲的话产生了动摇。父亲不在了,不能为我答疑解惑。我只能不停地问自己,我这样披星戴月地做活,会不会累死?
“叮铃铃”,老业主市第十八建筑公司王经理打来电话。
“老虬,我马上要在你工地边上新开了一个工地,这里的砖考虑给你搬,过来看看吧!”王经理说。
“现在吗?”
“废话,僧多粥少,脚慢无。”“啪”,王经理挂断手机就像砖头砸地般的利落。
王经理给我的机会时间不会超过1个小时,圈子就这么大,过会他的手机就会变成一盏明亮的灯,会有一群群蜂虫朝着它扑去。
他能第一时间主动打电话给我,我感激涕零了,出来混,有时面子比挣钱重要。王总他觉得我做人做事靠谱,所以才这么给我面子。
不能给我脸不要脸啊。我强打精神走出工棚。
行道树的叶子正如20多岁的小伙,生机勃勃,神采奕奕,那新和绿,掐一把就能渗出来,惹人欢喜得不得了。风,就像奶奶手中的蒲扇摇出来的那样,轻轻的,却足以赶走夏的暑气,还世界一个清清凉凉。
我已经有多久没有享受到这样的美妙了?我的脑中一片混沌,真不知道。
雨后的太阳如同梳洗一新的少女,温柔腼腆地探出脑袋,“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望上一眼,足让我触了电般的感觉,满血复活, 胸闷、头晕、气短疲态病症被电击的粉粹。
此刻,我的双脚就像安装上了弹簧似的,推着我轻快地朝着即将成为我的新的工地走去。
每个新的工地都是旧的套路,新的只是环境,旧的是搬砖的方式和程序一成不变,你知道明天干什么,也知道明天的明天干什么,就像开卷考的答案一样,清清楚楚地摆在那里。
这和父亲修地球是一样的。父亲那是叫按时序做活而已。在什么时候翻地、播种、施肥、打药、收割,节气已经安排的好好的,你若违抗,惩罚你的将是颗粒无收。
一茬又一茬,一年又一年。周而复始,循环反复,无怨无悔。
父亲乐意这样的生活。如今,我也乐意如此生活。
罗曼·罗兰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不仅仅我和父亲,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们,世代也都如此,满怀的热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