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红梅
张院里的茂根近日憋了一肚子火,婆娘连着生了四个丫头片子,村里暗地里都有人叫他绝户头了,看着别人家的后生都长得壮实得能替老爹犁地了,自己的儿子还不知道在哪,一想起,就无来头火冒三丈,寻了个由头,把婆娘捶了一顿,没想到还闹了个跳井的丑事,惹得满村人笑话,把他气的没处发泄,扛了锄头到自家地里发疯似的一阵乱刨,实在累的不行了,便坐在地头愣愣的发呆。
那一日,茂根锄完地回家去,想在炕上抽两口,解解乏,可是放在窗台上的纸包里的一点烟土怎么都找不到了,本来生活没啥希望,只有这点爱好,现在花钱买的烟土不见了,他就扯开嗓子大声吼叫着婆娘:“连巧,看见我的烟土没?”婆娘连巧是个小巧而生性木纳的女人,当时正在那旁土窑里擀面,想着老汉回来了,赶紧擀面下面,她一边撒着面粕一边娴熟的在巨大的案板上擀面,猛然听见老汉狼似的喊叫,急忙停下手里的活,拍着面手跑了过来,看到老汉茂根在炕上,东翻西翻,乱扔着东西,把本来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翻了个乱七八糟、一片狼藉,连巧赶紧跑进来,刚才还整严的家不一会儿便和遭了贼似的,老汉和发了疯似的乱刨,赶紧问:“寻啥呢?”茂根头也没抬一边找一边问:“你见我窗台上纸包里的烟土没?”连巧愣了一下,隐约记得好像她把那个纸包当垃圾扔了,茂根见她不吭气,就猜到了七八分,一时怒火中烧,再加上对生活的绝望,在四丫头出生时便越发加重了。“你个败家婆娘,”一边骂,一边跳下炕在门后操起个锨,一锨把打了过去,连巧躲闪不及,被打趴在地下,茂根余怒未消,仍下锨,顺着坡,扬长而去。
再说连巧,自从生下四女儿后,那个气呀,一连生了四个女儿,生不出儿子,自觉脸上无光,被村里人嘲笑,也对不住茂根,自己背地里哭了一场,叹自己命苦,没少在山上的娘娘庙烧香,又把送子娘娘给的泥人压到炕席底下,还是生了个丫头,自己有苦说不出,只是家里院外收拾干净,怕被村里人笑话,没本事生儿子,还是个邋遢婆娘。在茂根跟前小心伺候,再小心也没用,还是三天两头挨打,老天爷也不眷顾自己,不知自己这辈子能不能生下儿子,真是看不到希望,活着还有啥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她不止一次有过这样的想法,每次茂根打她时,她都冒出这样的想法。这次,她趴在地上,这种想法越发强烈。真的没法再活了,老汉茂根越发无理取闹,村里人眉眼里的嘲笑,前方的路又是漆黑一团。想到这,便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院里,敞院里有口旱井,这时间已经收满了水,连巧掀开井盖,一头扎了下去。
老一辈的人们,他们靠土地吃饭,当祖上人丁兴旺,土地不够家族们生活的时候,人们就想着去更远处拓荒,然后,在离土地不远处打窑居住,老杨家就是这样从远处的杨家坡落户到张院的,张院都姓张,外姓只老杨家一家,独门独户。
“老杨,你命真好,一下子就有三个光葫芦”。
“唉!好啥好,险些把命挣跌!”
在最头头住的是茂根的爹得顺老汉,得顺老汉有三个儿子,老大茂根,老二旺根,老三根旺。得顺老汉苦扒苦用一辈子的积蓄,三头骡子,三十斗小麦分别换取了三房媳妇。三个儿子都相继结婚,有了自己的光景。
但老杨家下一代就不那么兴旺发达啦。
老大茂根连着生了四个丫头,老二旺根倒是已有一小子已经四、五岁了,如今,媳妇的肚子又大了,喜的旺根隔三差五的烙白面油饼子给媳妇吃,自己和儿子只是吃油饼渣渣。这次媳妇的肚子特别大,才四、五个月就像七、八个月的样子,而且肚子尖尖,像是儿子,旺根想:这个儿子肯定是个大块头。老三根旺身边还没有一男半女,结婚几年了,媳妇霞霞总是怀不住,一两个月便自动流了,霞霞长得高大,人也厉害,根旺有些怕媳妇。对于几年没娃,根旺连个屁都不敢放,只是怀不住娃霞霞自己着急。
得顺老汉和小儿子住在一起,别看得顺老汉七十多岁的人了,耳不聋眼不花,这天正在院里劈柴,忽听得茂根家哭声震天,急忙放下手里的斧子就往茂根家跑,顺着坡一遛下来,只见四个孙女一溜排开围着井台歇斯底里的大声哭喊,得顺老汉一看不好,三步两步跑过去,往水井下一看,只见儿媳连巧在水面上浮着,那大大的棉袄浮着她,在水面乱扑腾。连巧跳下井,因为棉袄的浮力,没有沉下水,听到女儿们的哭声,她心里一下子就后悔了,心想这一死,女儿们不成了没娘孩了,四个孩子咋办呢?
正这时听到了公公得顺老汉的呼喊声,得顺老汉赶紧把平时提水的绳子顺了下来,连巧死死抓住绳子,这时村里的几个人,包括茂根听到哭喊声,也都跑回来了,大家一起用力,将连巧从井里拉上来,放到热炕上,连巧冻僵的腿渐渐有了知觉,经过这一闹,虚惊一场,得顺老汉把茂根狠狠的数落了一翻,村里明事理的人也给茂根做了思想工作,没儿子不要着急,那也不是急得事。从此后,茂根的二球劲也有所收敛。
再说旺根媳妇小兰自从怀了第二个孩子以来,就觉得这个孩子不对劲,这个孩子长得特别快,闹的她一天劳累异常,到五个多月,她的肚子已经大的和别人怀七八个月一样,孩子在她肚子里闹活的时候,她最终发现可能是两个孩子,小孩在她体内不停的闹活,把她身体里的营养全部都吸走了,她面色腊黄,还一直在挺着,难受的不得了,她有时间觉得这两个孩子有可能是要她命来的。她把担心告诉旺根,旺根心里直发毛。旺根也看出来,小兰这次和上次怀孕不一样,而且身体已经变得有些害怕,大的吓人,他也忧心忡忡的,得顺老汉也觉得害怕,有点好吃的大家都紧着小兰吃,大家都盼望着一切平平安安的,不敢出什么乱子。
这一天,小兰终于生了,在大家提心吊胆的期盼中,在小兰歇斯底里的呼喊声中,在拼尽全力的挣扎中,在鲜血横流中两个男孩降临在人世,大的孩子还挺健康,小的非常孱弱,再看大人,已经没了人形,再加上失血过多,苍白的脸上透着腊黄,疲惫的闭着双眼,连看一眼孩子的劲都没有了。旺根央告嫂子和弟媳先管一下孩子,连巧和霞霞求之不得,霞霞人猴,赶紧抱着大点的婴儿,和得了宝贝似的,稀罕的不得了。连巧也小心翼翼的抱起小点的婴儿,百感交集,自己咋就生不下个儿子,人家一生两个,看着他那孱弱的身躯,也是百般伺候。
旺根在家伺候月子婆娘,丈母娘也跑来伺候,但是小兰的精神好像已经用尽,由于失血过多,当时医疗条件也不行,看看小兰是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丈母娘看到自己女子惨白蜡黄的脸,偷偷哭了几场,也是恨透旺根,不给旺根好脸,整日逼着旺根给自己女子看病,旺根把小兰用架子车拉到医院,医院化验检查说是再生障碍性贫血,就是俗称的白血病,是由于生娃身体亏空太大造成的。生完娃后人已经剩下个空壳,营养跟不上出现的造血功能障碍。需要大量输血,最终也是极难治愈。旺根一听蹲在医院墙角,一下站不起来,丈母娘伤心的嚎啕大哭。旺根没办法只好将人拉回去,大舅子托人买了一个灵芝殷勤的给妹妹送过来,旺根抱着一线希望给煎好喝下,丈母娘跑前跑后,小兰精神好了几天,几天后,又一日不如一日,整日在窑洞里大声哀嚎,“难受的很,难受的很”人已经黄的透明起来,旺根整日愁眉苦脸,也不待见两个婴儿,自从抱走连问一下都不问,好像没有他们两个。小兰最后的几天,丈母娘被大舅子强行接走。那天早上,小兰在窑洞里大声嘶喊,院畔的两个泡桐上,猫头鹰叫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村里人都说:“小兰可能不行了。”下午,嘶喊声渐渐小了。就这样小兰死在生娃的月子里,死时还不到三十岁。
小兰死的当天下午,茂根、根旺都来帮忙,村里人也闻讯来帮忙,匆忙间,大家给凑钱买了口薄棺材,旺根自从小兰病了,把钱折腾的精光。在大家的帮衬下,旺根凑活把所有的规程走完,因为是横死,也没停放几天。其间大舅子来灵堂上还闹了一场,在村里人的劝说声中,好歹同意把人埋了,村里人一看好不容易娘家人放话了,大家三下五除二,抬起棺材就走,匆匆就把人埋了。孝子就只有小兰的大儿子阳阳,旺根领着给她妈烧纸,磕头。让人看着心酸。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