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亚虽然近,我反而没怎么游历过,总觉得资金有限,要趁尚在壮年,先去一些远而难到的地方。但为了好好吃几顿榴莲,泰国也是去过的。甫到泰国,莫名一个下马威,酒店房间竟然严禁带入榴莲。
什么东西会搞到连自己人也嫌弃?何况榴莲之于东南亚,绝不亚于熊猫之于大中华。
待到夜里到集市上关刀破榴莲,才知道千里迢迢空运冰冻各种诡计抵达上海的,半数假榴莲。必须有成都火锅那样吃到满身味道绕梁三日而不绝的气魄,才算演绎出了榴莲的精魂。
提到成都,我最佩服的是成都人对待食物的想象力,比如又甜又辣的甜水面,比如炸好的甜芝麻汤圆用辣酱汁和榨菜粒包裹。其他地方所谓的暗黑烹饪、不合常理,在厨艺出神入化的成都人这里,全部不是障碍。我的成都朋友推荐过香菜榨菜拌意面,老干妈配牛油果,都很好吃,还有一款芥末生抽配牛油果,能吃出刺身的感觉。泰国人对待榴莲,也有成都人这种开阔与天真。我吃过榴莲盖浇饭和烤榴莲,还见过榴莲炖鸡。至于一整块榴莲冻成的冰,是太小儿科的吃法,常温下的榴莲,那种如厚奶酪般的口感,本来就像融化的高脂肪冰淇淋。
想起榴莲刚到江南的时候,我还在初恋的年纪,喜欢斯斯文文架付金丝边眼镜的学霸男神,好像草莓,好像蜜桃,好像芒果,表里光鲜,甜美适口。榴莲这种,完全是花臂袍哥,而且是绿巨人版,大家不是一路。很多年前,去一个叫“孙木子很美”的人家里做客,投其所好,捏紧鼻子带了个榴莲。走到半路,小腿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赫然六道血痕,像被海明威的六趾猫抓过。纯天然的凶器。
从人家吃榴莲糖我也要开窗,到一次能吃一个榴莲,我不知道这个转折是如何发生的,非常微妙,仿佛生死爱恨一瞬间。很多人都有类似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从讨厌变成喜欢,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从喜欢变成讨厌。长久以来,榴莲都是这样魅惑人间。它是种极端的水果,让人要么恨,要么爱,而且是要么很恨,要么很爱,没有什么中间路线。不像苹果这种滥好人,仿佛是样样好,老少咸宜童叟无欺,但有几个人,从内心里就是最爱吃苹果呢?苹果就像一位经济适用的贤婿,不会出大错,但很难谈真爱。年轻的时候,看不起苹果,觉得我要做就做一枚臭榴莲,我不要温吞吞万金油,这里那里都能用。半生过去,香过臭过,爱过恨过,也学会看开了,都好,都可以。水果的世界也同样投映宇宙人生的道理,万物多元,求同存异,你做你的苹果,我做我的榴莲,相逢一笑,各自逍遥。
宁愿选择榴莲不放手。沈小姐的手。其实这句话,也是这位成衣界小霸王的原创,我故意把字号弄小,以示洗稿,以示明抢。另外,“永恒”这个词,泰语的翻译特别销魂特别浪漫,“等到天空和尘土全部都消失”,这也是沈小姐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