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真的是黄泉路上的指引者吗?”问这话的时候,我正坐在石头边,残阳似血般铺染着大地,天那边却发亮清透,空中没有一朵云,仿佛下一刻就能看到整个宇宙,然后穿越到不同的地方去。
彼枢没有回答我,他看了看天,然后转身回到小木屋去。
有一个作家曾经说过,写作者之所以写,是因为它存在,而不是因为写故它在。我在书上看到过很多彼岸花的传说,有花无叶的罪,花叶永不相见。
但是我见过彼岸花,彼枢哥哥也指给我看过,可是它是有叶子的,三个手掌,叶子又长又尖,我以为彼枢哥哥是骗我呢,翻书看了以后,那花的确与彼岸花长得一般无二。
所以传说就只是传说而已吧。彼枢哥哥话很少,通常都是我在说,他在听。偶尔,他会笑笑,然后用他的大手摸摸我的头,我们会一起上山帮爷爷采药踩着夕阳的尾巴一起嘻嘻哈哈地下山。
只是有一日,在山脚下,爷爷捡回了一位女子。那女子生的极为漂亮,媚眼红唇,一身妖娆,像是开在彼岸花中的女子。
她不记得自己是谁,彼枢哥哥帮她起名叫做彼岸花。她经常会无缘无故晕倒,彼枢哥哥经常陪在她的身边。
彼枢哥哥跟我呆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一有时间就跟彼岸花呆在一起,并且常常窃窃私语,一看到我走近时,他们就会突然停止谈话,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对着我笑。
我生闷气,以前彼枢哥哥都是对我极好的,总是围在我身边,帮我洗碗,饭是他做,衣服是他洗,卫生也是他打扫,闲的时候还会帮爷爷捶背。
爷爷说我与枢哥哥绝对是前世今生,天生一对。我出生的那一天,就在门口不远处捡到了枢哥哥,他的大眼睛明亮清透,一看到我就笑了起来。从小,彼枢哥哥就很宠溺我,我犯了错误,帮我顶着,然后挨打。
可在我7岁那年,父母双双去世了。村里的人都说我是克星,克死了父母,我在彼枢哥哥的怀里,只漏出两只眼睛,无助而又惊恐地看着那一群群围在我家门外的人。
爷爷生气地拿着扫把把那群人赶走了,后来我们搬了家,来到了山上,彼枢哥哥干活更加卖力了,他把爸爸妈妈的那份和我的那份都做了。
如今我的彼枢哥哥就要被人抢走了,我决不能如此轻易就拱手相让。
这一天他们居然两人单独进山采药了,这孤男寡女的,我背起篓子就跟着他们后面,可是跟着跟着就不见了他们,我只得原路返回。
我等到太阳落山,晚饭吃完也没有看到他们回来。是的,他们在外面过夜了,我一整晚都没有睡着。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刚走进门口,我就追着彼枢哥哥问,但是看都没看我就说了句很累了,想休息就走进房间。
我一生气,转过头就对彼岸花说,那你说,你们去哪里了,都干了什么?彼岸花晃过神来,她看着我,嘴角一斜,你想知道吗?那就今晚来找我吧。眨眼已经不见她的身影,门口的帘子晃动着,我看着帘子,想穿透它,然后看看里面那个纤纤玉人,到底藏着什么。
彼岸花在河边等着我,当时河水波光潋滟,月亮凉薄如纱,月光虚幻,却又无孔不入地笼罩在这样的一个夜晚下。而彼岸花,却是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下储蓄待发的火苗,仿佛不久,熊熊烈火就会燃起,火烧山林,连冰冷的月亮也不可忽视她的威力。
“你来了。”她没有回头,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嗯,你说要告诉我的真相。”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平时看的那种小说里的午夜魔兰,浓妆妖艳,在具有迷幻作用的月亮下,等待着一个又一个路过的行人,身段妖娆美好,可是一转身来却是一张吓死人的鬼脸。
“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是什么么?”她突然转过身来,还好,不是什么鬼脸,但是她的眼神却没有一点神色。
“什么?你们今天到底去了哪里,都干了什么啊?”我走近了她两步。
“想知道那就跟我来吧。”她无神的眼睛突然有了点亮光一样,抬眸但是却又一脸冷笑地看着我,我突然觉得心里直起鸡皮疙瘩,然后真的就满身鸡皮疙瘩。
我跟她走了一段路,这时候我突然听到彼枢哥哥叫我,我回过头,彼枢哥哥正在对着我大喊“小岸,不能再前进了。”
“彼枢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我很惊讶地看着他。
“小岸,不能再去了,快回来彼枢哥哥这里。”他对着我招手,然后又向我跑来。
“彼枢哥哥?”我还没反应过来,手臂被人一拉就整个人往后倒去。
“小岸,别去。”这是我听到的彼枢哥哥的最后的声音。
我听到彼岸花说“晚了,你们是时候回来陪我了。”
我掉在一片花丛中,到处都是红艳艳的花,还有天空的颜色,如血般腥红,就连云朵也似要滴血般红艳。
我走出花丛中,妖艳的花朵围着一条小石路,只延伸到前面的一座桥,桥太长,底下的湖水太混浊,人如果在上面走,天空成年不变地血腥,湖底黑黑一片,前面看不到尽头,会很绝望。
我直直地往前走,红花居然跟着一直蔓延,在桥的周围都开满了花,我走了好久,花也在我身边一直蔓延,可是我感觉不到累,我也没有流汗,可是我却是困极了,眼睛一闭一合的。
“彼枢哥哥。”我嘴里低嚷着,模模糊糊中我终于看到了个亭子,那里好像有个人。是一个提供行人茶水的女子,我走近亭子,找了个凳子坐下,对着那个素衣长发的背影说“你好,可以给我一杯茶水吗?”
“好,欢迎回来。彼岸花”那个背影说道,然后她转过身来。
我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彼岸花,这一身素色布衣的女子居然是之前的那个彼岸花。
“我彼枢哥哥呢?”我走向前,拽着她的衣领。
她没有拿开我那拽着她的衣领的手的意思,看着我,笑意都从眼睛里漫出来了。
“那里。”她的头突然转向了左边,然后用手指着花丛那边。
我看着烈焰如火的花丛,一片红,哪有什么人,更别说彼枢哥哥了。
“你再认真地看一下,会有惊喜喔。”我听到彼岸花轻轻的笑声,然后她移步就在茶水桶旁边坐了下来。
花丛中真的躺了一个人,只是她一身妖艳红服,不对,这不就是之前彼岸花穿的那件衣服吗。我顺着那双肤如凝脂的纤纤玉手往上看,啊!我尖叫了一声,然后摊坐在地上。
那躺在花丛中的红衣女子,那红衣上白得如雪的那张脸居然是我的,居然是我。
“想起来了吗,我的彼岸花。”彼岸花,奥,不。她是孟婆,她从那写着孟婆汤的桶边的位子上站起来,走向我。
我是彼岸花,生生世世地开在黄泉路上,指引着一个又一个的灵魂,踏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遗忘前世,寻找今生。
彼岸花开彼岸,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相妒叶生花谢,花开叶落花叶两不相间,生生相错不得见独自彼岸 。
彼枢哥哥就是我永不能相见的叶,等待了两千年,立了无数功德。彼枢哥哥向阎王请求能见我一面,阎王便应了我们这一世能相守,在我们喝孟婆汤的时候,彼枢哥哥偷偷地吐掉了。阎王很生气,他告诉彼枢哥哥,如若我能想起前世,那我们再也不能相见,也没有相守的机会,就这样永生永世有花无叶的。
我们投胎了,彼枢哥哥一直跟着我。我们就这样生活了十几年,直到有一天孟婆的到来,彼岸花原来并不是彼枢哥哥起的,孟婆她骗了我。
孟婆告诉他,彼岸花是黄泉路上必不可少的指引者,阎王叫她来带走我了。彼枢哥哥很生气,说好一世的阎王不守信。可孟婆告诉他,是他先使诈没有喝下孟婆汤的,阎王要惩罚他。
原来彼枢哥哥一直缠着她就是为了不让她靠近我,那天晚上,孟婆带彼枢哥哥见了阎王,阎王答应他,只要我记不起前世,就放过我们。
“为什么要这样,孟婆。”我的身体由内到外好像被什么东西不断地吞噬着。
“生生相错,思念一生,难敌忘川河上奈何桥前孟婆汤。”孟婆的声音在久久地回荡着。
我看到我的身体迅速变红,然后往上长,然后不断地蔓延,而我也没能再听到彼枢哥哥的声音。
在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却仍然残红如血的天空下,一个个灵魂茫然四顾,这时候脚下的彼岸花突然不断地蔓延,越过忘川河上奈何桥,延伸一个又一个石阶。
亭子底下,素色布衣的女子头也不抬,递给过路的人一碗又一碗的汤水,她低头看了一眼无处不在的彼岸花,轻轻地叹了口气。
忘川一河波幽淡, 彼与岸间即天堑。火照之路人漫漫, 前生今世因果散。 愿殇心殇情亦殇,花叶飘零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