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南极记号
01
西关的河边有一家店，物美价廉。
店主有一个儿子，叫齐全，西关的人都知道，这瓜娃子皮得很！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把全村人都惹了个遍，踩张家的地，打李家的狗，捉弄王家的小妹妹……老齐天天都要跑来跑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后来，邻居们都腻了，索性不去管这小子了。
按理说，一个孩子淘气却得不到关注，也就罢手了，可这臭小子也不见消停，倒像是玩上了瘾。人们都说，老齐是个老实人，教育方式也没啥特别的，咋就摊上这么一个儿子？怕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还不清，老天带走了他老婆，还派了这么个小阎王来给他找麻烦。
村里唯一一个和齐全关系好的人，是河边破桥上的算卦人老李，人们更奇怪了，这俩人差了四十多岁，是怎么聊到一起的？而且老李在西关也算得上小有名气，怎么和这种熊孩子混到一起去了？
齐全就这样在闲言碎语中长大，终于到了该上初中的年纪，西关人的小学都是在村口一个读书人家上的，邻居们都劝老齐，让他把齐全送到镇上去上学，说是那里教育水平高，其实大家不过是不想面对这熊孩子罢了。
02
齐全坐在桥头，看着老李摆弄他的小玩意。
“老李，你去过镇上吗？”
“去过，镇上离咱这不远，但可不像咱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老李头也不抬道。
“他们为啥让我爸送我去镇上上学？”
“你又不傻，真变成瓜娃子了？还不是你天天给人家捣乱，你去了镇上，村子可就安宁多了。”
“不是你让我那么干的吗？你这老头，怎么还教训起我来了？”齐全从凳子上站起来，双手抱在胸前，一脚踩上了老李的小桌子。
“哎哎哎，你小子把脚放下来！那是因为，因为……因为调皮的孩子有妈管啊！你调皮，说不定哪天你妈就回来了呢？”
“少特么扯我妈，您老还以为我五六岁呢？我妈早没了！再过不久我就去镇上了，你赶紧和我说为啥让我给人家捣乱，否则我就砸了你这破摊子！”
老李听完摇摇自己的脑袋，长叹一口气，眼中露出些许惆怅，转瞬即逝。他站起来，在他并不好看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他伸出手，摸着齐全的头说：“孩子，这些年确实是苦了你了，扮一个坏孩子，真是不容易，可是啊，我现在真的不能告诉你，你要是信得过我老头这个朋友，就听我的话，不要多问。”
齐全站直了身子，低着头，谁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我还要再给别人带来多少麻烦？”
“快了，孩子，真的快了，马上就结束了。”
说罢，老李抬头看向虚无缥缈的天空，齐全也跟着抬起头来，将寂寞的瞳孔对向那看似遥不可及的苍穹。
……
老李面朝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轻叹道：“对不起，孩子，你必须走这条路，才能到达那个点，整个西关，只有你有机会经历这样的命数啊！”
03
黎明未至，通往镇上的货车就即将远去了，少年背着不多的行李站在车的一旁，迟迟不肯移动脚步。齐全将要离开这里了，送行的只有他的父亲和一个算卦的老头。
老齐四十多岁了，胡子明明杂乱无章地长在那张黝黑的脸上，却给人一种别样的亲切感，儿子临走前他叮嘱到：“全啊，咱到了学校一定不要闹事，你长大了，要收敛收敛，不求你怎么有出息，安安稳稳地上完学就成。”
齐全有些委屈地点了点头，他望向老李，老李笑了，拍着齐全的肩膀说：“这段时间做你自己就好，我们很快就又会见面了。”齐全马上就瞪大了眼睛，惊喜地望向老李，再三向老李确认过后，最终踏上了去学校的路。
望着远去的货车，老齐突然转过身来，眼神有些暗淡地说：“老李，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失去小珍了，还请你不要毁掉我儿子的人生，他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选择。当初，如果不是你预言了小珍的死，我现在也不会配合你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老李拍了拍老齐的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他压低声音说：“老齐啊，你知道《八字奇门》吗？你老婆的死和你儿子的命数都是按这本书上边算出来的。你放心，怎么说我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我害你们干嘛呢？”
“那你说，接下来我儿子又会发生什么事？”
这一问让老李卡住了，迟疑了半天，他才对不耐烦的老齐说：“按我引导的命数，他一定会被退学，若按其他命数，都是死路一条。”
04
学生宿舍里，齐全正在收拾自己少得可怜的包袱和几件上衣裤子。
齐全很高兴，尽管他知道自己就要以“乡下穷鬼”的身份在学校生活，倒数的成绩也马上就要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但他依然很开心。他记得老李说过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了，终于不用给别人制造麻烦了……
这时，宿舍的门被打开，年久失修的门有些变形，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这令人烦躁的声音打断了齐全的思绪。
“这门该换了吧，什么破玩意！”来人似乎没有注意到齐全，径直走向最内侧的床铺，砰地一声坐在床上，开始收拾自己的床。
“那个……你好，我叫齐全，是西关来的……”
“西关？”那人这才看到角落里的齐全，他打量着齐全，笑了，有些不屑地说：“西关不就是那个满是穷鬼的地方吗？听说西关破桥上有个算命的，年纪不小个人了，却是个老色鬼，总是勾搭镇上有钱的漂亮妇人……”
砰――
“死穷鬼！你想干什么！”
“你特么给老子闭上你的臭嘴，少瞧不起西关人，还敢说我朋友的闲话！”齐全直着身子，双手死死地抓着那人的领口，把他逼到墙角，他的右手关节处有些发红，那是刚才不轻的一拳留下的。
巨大的响声和叫骂声惊动了不少人，一时间，混乱不已。
……
齐全的初中生活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可恶！这叫什么事？领导的儿子了不起？等老子有钱有势了，拿钱砸死你这臭小子！”
少年咒骂着，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热闹。齐全知道自己似乎无处可去了，他不想也不敢回家，明明出发前父亲才告诫自己不许惹事，他却因打架被退了学。
以后该怎么办啊！面对飘忽不定的未来，齐全简直要崩溃了，他还只是个刚要上中学的孩子啊！就在齐全想要破口大骂的时候，墙上的一张白纸引起了他的兴趣。
05
天气有些阴沉，不明朗，且朦朦胧胧的，却好像叫人呼吸更顺畅似的。老齐嘴里叼着烟，吞晕吐雾；老李还是在摆弄着他的摊子，老态龙钟。
“老李，你就再多和我说说吧，我是真担心我儿子，他才多大？啊？一个孩子却要碰到这么不公平的事儿，唉，老李啊……”
“好好好，这几天啊，你天天在我这摊子前叨叨，活像个怨妇。唉，我说了，你可要装不知道，要不齐全这孩子就真的没救了。”
说罢，老李干脆收了那些算卦用的玩意，在他那小桌子上摆出一本书来。
老齐打量着那本书，书页皱皱巴巴的，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焦黄的颜色表明这书经历过不凡而漫长的岁月。封皮上勉强可以辨认出四个字――《八字奇门》
“这书是我小时候偶然得到的，我看了大半辈子了，也没参悟透彻，虽然如此，却也能说得上七七八八了。”
老李轻轻地抚着书的封面，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老齐啊，其实人生就像走迷宫，有着无数个分叉路口，但最后你可能的结局就那么几个，而且早就被定好了。”
老齐掐掉烟，打断了老李：“你别给我来你们算卦的那一套，总要让我听懂吧！”
“哎呀，你这脑袋！这么说吧，面对人生，你有千千万万条路可以选，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对你的命运有或大或小的影响，但路和结局是多对一的关系。人一生下来，就被定好了可以经历什么样的命运，但想有什么样的结局，到底还是得看你的路是怎么走的。”
看着老齐还是不明白的样子，老李头都大了，又说：“你比如一个人得了绝症，如果他在某个早上喝杯水就能活，他不喝就会死，事物都是有联系的，现在我就相当于在引导齐全‘喝水’，懂了没？”
“这么一说差不多懂了，你继续。”老齐这才有些进入了状态。
其实啊，真怪不得谁，那本书老李看了大半辈子都没全搞明白，这么一会儿，又怎么让连学也没上过的老齐理清楚这些杂乱的逻辑呢？
“说实话，齐全这孩子，命差的很，如果他安安静静地张大，顶多活到十岁。我实在可怜这孩子，所以才连哄带骗地让他去给邻居们捣乱。后来，我一直关注着他，突然发现他的命数里竟然有一个结局关系到整个西关，甚至到了一步走错，满盘皆输的地步。”
老李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长呼一口气。
“他要是想活得久一些就必须走这步麻烦的险棋。而现在，一切都很顺利，你儿子现在应该在街上哪个店铺干着活吧。”
老齐深吸一口气，他一直以为老李不过按照某套把式说准了一些结局罢了，没想到这个算命的不仅可以算命，还可以引命。
06
这里是西关，西关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破桥，河边有一家店。
西关人都知道，开店的老齐有个儿子皮得很，从小就皮，把狗皮怕了，把庄稼皮坏了，把邻居家的小孩皮哭了。
后来？后来啊，齐全皮出了大生意。他把整个西关皮大了，皮富了，皮出了新公路，新房子。唯一旧的只剩下河上的破桥和河边的小店了。
人们说，老齐走之前把店给了齐全，还给了齐全一本破书，齐全最后回到了西关，只守着那个河边的小店。
……
西关越来越热闹了，到处都是小吃店铺。
听说河边有一家老店，物美价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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