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希最近早起照镜子的时间明显比之前长了，每次他都仔细梳梳头发，看看是不是又可以去修剪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理发也会变成人生中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叶修所在的理发店就在王杰希每天上班必经的路上，早晨上班的时候正是店员一起准备开门营业的时点，王杰希有时会装作不经意地往店里瞅两眼，试图找到那个慵懒的身影。那天也是，王杰希故意放慢脚步从店门口经过，不曾想刚一转头门就哗一下被拉开了，正是叶修拿着个扫帚从里面走出来。
“呦，这么巧，去上班？”
“对，我都这个时间去上班。你们这是在准备营业呢？”王杰希有点心虚，刻意向店里看了看。
“是啊，又要开始一天的打怪生活了。”叶修无奈地抓抓后脑勺。
“打怪？打什么怪？”
“人多啊，跟打怪似的。”
“......你都这么形容顾客的吗？”王杰希哭笑不得，“你这么说小心你们店长开除你。等下，那我岂不也是怪了？！”
“你当然不是，想什么呢。”
“你不是说怪啊怪的......”
“你是上帝，好了，上帝，你再不走上班可要迟到了。”叶修指了指店里的时钟。
“真要迟到了！”王杰希一脸悔恨，他还要跑到对面去坐地铁。“我先走了！”不忘和叶修道别。
“哦，路上注意安全。还有，你头发可以修了，记得来找我。”
“嗯。”
叶修看着王杰希步履匆匆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这个笑容温柔极了。
“老叶？”
“嗯？”叶修猛一回神，转头一看，原来是黄少天一脸看好戏的样子杵在门口。
“我说你怎么扫个地扫的都要天荒地老了，原来是在这儿犯花痴呢。话说你喜欢人家直接去追不就好了，在这把人背影看穿了人家也不知道啊。诶我说你怎么这个时候这么墨迹呢，我不管，你把我一个重要会员抢走了，也得让我的损失有点意义啊。还有啊，你知不知道人家什么工作是直的还是弯的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结婚有没有小孩，你也不去做做调查，他就住后面那个高级小区吧，这么近这么好的机会，你可倒好，天天就在这笑笑笑，根本不会有进展的......”
“店长！店长我扫完地了。”叶修彻底投降，举着扫帚往喻文州那里飞奔逃命。
“你跑什么老叶，我说的事实啊......”
喻文州正和张新杰一起核对账务，就见叶修一溜烟跑进来，后面跟着咄咄逼人穷追不舍的黄少天。这种场面两人已经习惯了。
“少天，麻烦你去把楼上的那个记录本拿给我行不行？”喻文州微笑着说。
“哦，收到！还有，店长你一定要抽空多教育一下老叶，这个人现在简直墨迹的不行......”黄少天倒是听喻文州的话，乖乖上楼去拿东西，然而走一路话都不带停。
“我真是败给他了。”叶修顿感世界清静。
“其实，少天说的有道理啊。”喻文州一脸深意地望着叶修。
“你就别跟着开我玩笑了，店长。”叶修也有点无奈。
“是不是玩笑你心里最清楚了吧，好了，准备开工。”
“我心里当然清楚”叶修套上店里的制服，摩挲着镜前的梳子，他知道自己和王杰希之间隔着太多东西，黄少天说的没错，他连王杰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搞明白，就开始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却又没有面对这种不切实际的勇气，只能每天默默地在王杰希上下班的时间多注意两眼店外，期待着他的身影，期待着他走进店内。
今天的王杰希刻意早下了一点班，早上叶修对他说可以修剪头发了，他竟然为此兴奋了一整天。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却见里面的休息区坐了好几个人，一想坏了，忘记打电话预约了，“算了，看看情况，人太多就改天”，这么想着他就进去了。
“王先生您好！”喻文州待客周到，只要在店里都会主动招呼顾客。“没记错的话，您好像没有预约今天吧。”
“是的，正好顺路，没关系，人太多我就约别的时间。”
“哦，稍等，我看下叶修那还有几个客人。”喻文州走到前台翻看了一下记录，之后微笑着走回来，“挺巧的，唐小姐以后还没有其他客人预约，您就稍等一下吧，唐小姐这边结束就好了。”说着，他把王杰希请到休息区。
坐在这里，正好能看到叶修工作，而叶修却没有注意到他。店长说的唐小姐就是那个人吗？只见叶修正给一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姑娘整理头发，那个姑娘应该是刚烫好卷发，两人好像关系很好，一直说说笑笑，店里太吵，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叶修用手指轻轻勾起对方的一缕发丝，仔细看看又满意地放下。之后拿起粉扑细细把姑娘脸上掉落的碎发拍掉，因为认真，叶修的脸几乎要贴上唐小姐的脸了。那个专注温柔的眼神深深刺进了王杰希的内心。
“我和这些客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一样是理发店的顾客罢了，你的温柔并不是专门给我的，恭维话也只是恭维话罢了，所有人都被你这样悉心地对待着，我还不如这个唐小姐，她还能让你这样无拘无束地笑起来。”王杰希默默地起身，刚才的那些念想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突然为自己这大半个月的期待与喜悦感到可笑，一时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王先生您怎么要走了？”喻文州快步走过来，“叶修那边已经好了。”
这声“王先生”倒是声音挺大，正穿过嘈杂的大厅传到叶修耳朵里。
“王杰希？！”叶修急忙抬头，果不其然看到王杰希的身影。他立刻对唐小姐说了句“好了”，连手都没来及擦便朝这边跑过来。
“你来也不跟我提前说一声。”叶修很高兴。
“顺路而已......”王杰希此时心情低落到极点，话都不想说。
“王先生等了挺久的，你再不好人家可要走人了。”喻文州轻拍了一下叶修的肩膀。
“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唐柔她那个卷发要打理一下，所以耽误了点时间。快过来吧！”话说到这份上，王杰希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叶修过去。照例是先洗头，王杰希刚躺下，就听到身旁一个女人的声音：“真稀罕呐，大发型师居然亲自给客人洗头发，你怎么不让包子他们洗的？”包子是这里新来的实习生，而这讲话的正是刚才的唐小姐——唐柔。
“我这不是想熟熟手吗，基本功可不能忘，再说后面也没有预约的客人了，我就顺便一条龙服务了。”叶修解释道。
“嗯，那我走了，你忙。”唐柔倒也没再多问。
“好，记得吹完头发把保湿喷上。”叶修嘱咐道。
“知道了。”
“你不是说你每次都会给顾客洗头发的吗？”王杰希很在意叶修和这个唐柔，所以每句话都偷偷听在耳朵里。他有点疑惑了，叶修难道只对自己这样？
“这个......”叶修竟也一时词穷，“这个看哥的心情。”
“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现在心情很好。”
“为什么？因为唐小姐？”
“唐小姐？你说唐柔啊？跟她有什么关系。”叶修边说边缓缓按着王杰希的额头，洗头顺便还做起了头部按摩，王杰希感觉脑袋一阵松弛，舒服地几乎要睡着，心情也比刚才好多了，就在他知道了叶修给他的特别服务以后。
“我看你跟那个唐柔有说有笑的，心情能不好吗。”王杰希兴许是有点睡意昏沉，话不经大脑直接脱口而出，说完他就后悔了，这句话怎么有点意味不明，仿佛是吃醋的感觉。
“呦，大眼，你不会是吃醋了吧。”叶修果然调笑起王杰希来。
“谁吃醋了？！我和小姑娘吃什么醋？！还有，有叫顾客‘大眼’的吗？”王杰希有点恼羞成怒。
“生气了？那我不说了，叫‘老王’总可以吧。”
“老......随便你。”王杰希无奈。
理发的时候，叶修不知怎的耳边总回荡着黄少天早上对他轰炸的那番“垃圾话”，他咬了咬牙，装作无心地问了一句：“老王你结婚了没？”
“什么？”王杰希没想到叶修会问他这个，愣了三秒，气氛一时尴尬，“还没有，怎么了？”
“哦，没什么，就问问。”叶修舒了口气，心情大好，干脆一鼓作气吧，“那有女朋友吗？”
“没有。”
“这么好的男人怎么没有女朋友，那些女的都什么眼神。对了，要不要哥给你介绍一个？”叶修故意说要介绍女朋友来掩盖自己问这些私人问题的用意。
“可以啊，把唐柔介绍给我怎么样？”
“唐柔？！”叶修险些一剪子下去让王杰希造型全毁。“你看上唐柔了？！”叶修睁大眼睛，脑子里仿佛炸了个雷一样嗡嗡作响。
“噗......”王杰希看着叶修那呆愣愣的表情甚是精彩，没想到这家伙也有失态的时候。他实在演不下去了，直接笑喷出来。
“好你个王杰希，居然开始寻我开心了。”叶修感叹。
“怎么是寻开心呢，看样子某人舍不得唐柔，不肯给我啊。”
“我是舍不得你。”——当然这是叶修的脑内。“别闹，我对小唐真没意思，你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想你。”——当然这是王杰希的脑内。“什么也没想，你专心剪头发吧。”
“哥什么水平，你放心。”
说完，叶修还真是不怎么讲话了，开始专心帮王杰希修剪头发。这次速度更快，因为之前就是叶修剪的，所以二次加工自然更加得心应手。剪毕，王杰希还有些意犹未尽，只见叶修取来个粉扑，在他脸上细细地拍打碎发，那张好看的脸就这样近在咫尺，王杰希觉得睫毛快碰到叶修了，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叶修借着机会仔细端详着王杰希，睫毛真漂亮，还有鼻子和嘴唇，怎么能长得这么端正清秀呢，还有嘴唇为什么颜色这么润呢，如果亲上去的话......
“咳，好了吗？我可以睁眼了吗？”王杰希觉得叶修的气息喷在脸上，他甚至能描摹出叶修的双唇可能再近一点就要吻上他了，脸顿时像着火一样热腾腾的，心脏都跟着扑通扑通加速。
“好了，都清理干净了。”叶修在王杰希睁眼前起身。
“嗯”王杰希睁开眼后就逃似的快步往前台去付账，叶修跟着他一块到前台。今天在那里帮忙结账的是张新杰。
“请出示一下您的会员卡。”张新杰的声音也很温柔。
“好”王杰希正准备拿出会员卡，突然外面一声惊雷，他手一顿。店里的人们都朝外看去，刚刚还晴空万里，这会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喻文州这时候从二楼下来，让几个学徒抓紧把窗户都关好，拜这场豪雨所赐，今天看样没有更多的客人会光顾了。
“这雨怎么也不见小啊”王杰希喃喃地说。
“要不到楼上休息一会吧，大厅挺吵的，等雨停了再走？”叶修说。
“可以吗？楼上不是你们住的地方吗？随便进去的话......”王杰希有些迟疑。
“是我住的地方。他们都不住这里，只是在楼上临时休息和放点私人用品罢了。”叶修解释。
“那也好，谢谢啦，我去休息一会，雨小点我就走。”
“嗯，跟我来。”叶修在前面带路，王杰希跟在后面，沿着窄窄的楼梯上到二楼，没想到二楼倒是别有洞天，分开的几个房间，还有独立的浴室和小厨房，看起来比一楼还显得
宽敞。“这环境挺好的，也不是很吵。”王杰希边说边好奇地四处张望。
“是啊，还不错。”叶修走到最靠左的房间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进来吧。”
王杰希跟着走进去，比想象中的整洁多了，一张单人床，一组衣柜，一个休闲椅，一个小茶几和一套书桌椅，还有电视和电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挺齐全的，没想到你平时看着懒懒散散的，东西收拾得挺整齐啊。”王杰希看着桌上整齐的排列着关于发型设计的书。“还行吧，地方太小，不收拾我就没地方睡了。你喝水吗？我去给你倒，还有等下叫外卖了，你想吃什么？”
“不用，你们吃吧，我等会就走，别麻烦了。”王杰希觉得不好意思。
“没事，别跟哥客气。这样，我帮你订吧，没什么忌口吧？”
“没有，谢谢！”
“嗯，你睡一会吧，看你刚才理发的时候好像挺困的，睡我床上没关系。外卖来了叫你。”
“好，你忙吧，谢谢。”王杰希再次道谢。
叶修轻轻关上门。
王杰希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个房间，轻抚着书桌和床面，屋里有股叶修身上飘来的烟草味，很亲切很温暖，他真有点困了，脱去外套歪在床上，攥着被子的一角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之间，王杰希好像听到有人叫他，但是那声音好似很遥远，他闭着眼睛不愿意醒来。然后他感到有人在吻他，蜻蜓点水一样在他唇上流连，紧接着他感到一双手抚摸过他的头发，这种触感太熟悉了，轻柔地舒缓地，王杰希在混沌的记忆中搜寻这种触感，直到一丝烟草味传来，他才猛然想到是叶修。“叶修在吻我吗？我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做梦的。”王杰希仍旧在昏睡和清醒间游离着，他已认定这是梦，是自己造的一场春梦，于是不顾一切地伸出舌头回应起那个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