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过是互相吊着,揣摩对方的底罢了。那两家工厂价钱尚可再讨价还价几个来回,但看买家来意,真正的企图怕是要吞下陈家的地。蒋毓如一介女流,多少年幽居深阁,没有这些地契傍身,下半世衣食生计又从何而来?纵然能卖个好价钱,也终究是有坐吃山空那一天。她既存了这个心思,心里头再慌乱也得强绷着,至少在那些上门分家产的陈家人面前,演都要演出十二分声色俱厉模样,教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严先生,我们要不要去煽一煽风?”乔志达打听来陈家麻烦事,又自作聪明上前献策。
江南自南朝以来就是富贵风流地,一处有一处别样烟花景致。乔志达一心想做成这趟买卖,故而也十分舍得血本,特地去本地出了名的媚柳居请来头牌婴宁姑娘,在严以诺身边伺候着。严以诺虽未成家,倒也没缺过女人,只是他既不信世间有什么上帝,也不信人间有所谓真情,毕竟,就连亲生儿女都可以抛弃的人类,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还有什么可以永续的呢?
这婴宁倒是有趣,不妖娇也不扭捏,倒是常常笑的。他捏着她下巴尖问道:“偏你叫婴宁,又这样爱笑,莫不是只狐狸吧?”
女子便又笑倒在他怀里,“自然就是只狐狸,特特来吸严先生您的精血的。”
光天白日下,竟也不避讳有外人在,婊子就是婊子,乔志达这样想着,又试探着追问:“严先生?”
“哦。乔经理大约不十分了解在下。我们做生意讲的是两厢情愿,决不会做什么阴损的事体。毕竟不是小数目,也要容人家考虑考虑嘛。”说是这样说,就这么拖下去,急的人又怎么会是他严以诺。
果不其然,消磨了三日,又有人来下帖子,却是送来了几张戏票。“太太说难得有上海的角儿来,严先生虽说见多识广,我们也是要略尽一尽地主之谊的。”
戏自然是好戏,压轴盖叫天《狮子楼》,叫好声简直从楼上掀到楼上的包间雅座。毓如有些年没进戏园子了,心说没了男人倒有没了男人的好处,只是此番并非为看戏而来,所以也不过往台上扫了两眼。
“陈夫人有什么话就说吧。”严以诺见她忍了这许久,不觉好笑。
“我家的地不卖,只入股。”
“什么?入股?”
“对。我家出地,您出厂房和机器,年终五五分成。”她鼓足勇气开了价,也做好了被砍价的心理准备。
严以诺又笑了,“陈夫人打得好算盘,一分不出就要拿五成利润走。”这实在也是他混淆是非的说辞,好乱一乱女人的心神。
“那……”
“这样吧。”他掸掸自己长袍,“在下也就开门见山与您交个底。您这入股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行,但至多三成,至于原因,想必不须我多说。”
三成?这也太狠了。她咬了好一阵子唇,才下了决心,“我应了您不是问题,只是我家中……”
严以诺摆摆手,“陈氏族人这样欺凌,在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陈夫人放心就是。”
笑话?这人难道不是作壁上观了好几日么?若不是为了借他的手段,又何必委屈求全。毓如这才释然一笑:“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