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十九岁的农村青年明凯,在邻镇开了一家理发店。经过一年多的努力打拼,终于将理发店从偏僻的下街,迁到了古镇最繁华的地段,并成功赢得了小镇才女韵儿的芳心。
偏偏节外生枝,情场得意的明凯,却因为毫无社会经验招人设局算计,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关进了派出所,拘留了十五天。
明凯被放出来后,声名狼藉,生意一落千丈,门可罗雀。还隔三差五总有人来找借口打压。
明凯在繁华的老街再也待不下去了,他只得低价转让了小店,到另一个离城市较近的街道重开了一家店,希望能东山再起。
栽过一次跟头的明凯,遭遇了当地地皮流氓的层层盘剥,最终还是凭借着过硬的理发技术,慢慢在新地方站稳了脚跟。
他想将店面扩大,每赚一点钱,他就增加一点设备,他像燕子衔泥般努力经营着小店,几个月过去了,小店终于有了起色,也添了一些设备,他相信再干两年最多三年,他就能成为这条街上最大的理发店。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因为明凯有事回老家在老家过了一夜,他好不容易开起来的小店,被洗劫一空。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明凯陷入了绝望的境地,深深的无力感将他慢慢吞没。
这时候,明凯的表兄木来了,木父亲早逝,母亲含辛茹苦将他养大。木家里穷的叮当响,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木忽然之间变得有钱起来,不仅买了摩托车,而且还在老家的镇子上开了一家最大的录像厅。
木的出现,给明凯打开了另一个新奇而又刺激的世界,这个春天的夜晚,明凯有了冒险一搏的念头。
于是,夜色下, 明凯和木像幽灵一样,在城市的商厦大楼里穿梭行走。一时间,报纸电视频频出现小城惊现飞贼的新闻。
女友韵儿来玩的时候,发现店里多了一台电视机和一些高档电器。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韵儿,韵儿问这些东西是哪来的,明凯说是表兄木的。
明凯表兄木韵儿见过,那是明凯小店被盗后的第二天,木骑着一辆摩托车过来了。木长得很帅,他身材修长,眉目俊逸。轻扬的唇角有点香帅楚留香的味道。但韵儿从木的嘴角看出了几分邪气,她觉得木仅开个录像厅,不可能赚到那么多钱。
木走后的第二天一大早,街上警笛呼啸。供销社失窃了,供销社里值钱的商品几乎被搬空。
韵儿总觉得这事跟木有关,但她又没有证据。她担心木将明凯带上歪路,回家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明凯不要和木来往。
贰
现在,韵儿看到店里凭空多出来的这些高档电器,知道已无力回天。但她无论如何旁敲侧击,明凯却一口咬定是表兄木放在他这里的……
韵儿苦笑道: “谁玩弄生活,都将被生活重重的惩罚。你也不用瞒我了,如果你不想失去我,就去自首吧。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如果你去自首,我保证会等你,假如你不放心,我可以和你先将结婚证领了……”
明凯心里五味杂陈: 惩罚!谁说做了错事就会被惩罚?如果是这样,那些冤枉他的人,那些进店理发不给钱,还拿走他东西的流氓地皮;还有盗窃了他小店的盗贼为什么没受到惩罚?
要他去自首,笑话!他是不会去自首的,他又怎么可能去自首?谁愿意自己的大好青春年华在监狱里度过?再说他如果去自首,表兄木那里又该如何交代?
但明凯是个有心机的男孩,这大好的机会他怎肯错过?于是他嘴里答应着,立即要父母托人找关系,想先将结婚证拿了,让韵儿和他的婚事板上钉钉。
但是法定婚龄需要满二十二周岁,差三两个月还好处理,可明凯还不满二十岁,这差的也太多了。何况他们家又没有什么社会根基,又怎么可能领得到结婚证?
韵儿是一个月后来的,她来的时候,店里没有增加新的东西。她舒了一口气,但她不知道的是,明凯在他来之前,让表兄木拿走了一台录像机。
明凯张罗着去做饭了,韵儿看到卧室内的那把吉它,明显呆了一下,她知道,这把吉它明凯以前没有。
站了良久,韵儿拿起了那把吉它,来到了小店外边公路边的大树下,搬来一把椅子,在那里坐了下来,开始拨弄吉它。
在那个年代,买吉它的人并不多,何况韵儿年轻漂亮,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其实韵儿并不会弹吉它,当然也不是完全不会,它只会弹一首《想要有个家》,而且只会拔单音。
然而,就在韵儿拨弄吉它的时候,就听得:“嘭”的一声,弦断了一根。一抹苦涩的笑伴着泪水,无声地从韵儿清瘦的脸庞滑落。
常言道财不外露,何况韵儿拿的那把吉它是脏物,一个多月前明凯之前做生意的那个老镇,有一家经营厨具的门市部被盗,令人诧异的是,当天晚上,附近不远处一家影楼用来摄影的一把吉他也同时被盗。
镇上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说这小偷还是一个文艺爱好者,费那么大劲爬上三楼,就为了偷一把吉他。
老镇的警察接到举报赶来时已经是晚上了,是所长亲自带人来的。韵儿很平静,明凯被民警带上了警车,所长眼神复杂地看了韵儿一眼,说了句:“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就轻轻替韵儿关上了店门。
一把吉它让明凯东窗事发,他被判了五年,他的表哥木被判了七年。
五年,明凯的心沉入谷底,他不敢奢望韵儿会等他,可是他更不敢想象,没有了韵儿的人生,对他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叁
明凯没有想到, 韵儿会答应等他,明凯不相信,正值青春年华的韵儿,会经受得住长达五年的等待。
明凯被送到了江北农场劳动改造,他分在了农业队。
明凯在电视里看到过,新犯人总会被老犯人欺负,所以他有心理准备,果然,他和另一个刚被分去的新犯人,第一天就被老队友,呼来喝去支使着干脏活重活,那位队员因为不服气,还被揍了一顿。
明凯一言不发地干着最脏最累的活,但他不想一直被这样欺负下去,明凯之前本来想和领头的杰扳手腕,来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可看着他那么大的块头,又担心扳不过镇不住场子,所以他想找机会智取。
这天在砖厂干活,那个叫杰的大块头,为了震慑一下新来的犯人,他在地上捡起一块砖,一掌对着砖头劈下,砖头硬生生被劈为两段,队友们一阵叫好!
明凯有一次见韵儿表演了手刃马光石,那时候另他崇拜的不要不要的。后来两个人成了情侣,他问韵儿为什么掌力还没有他大,怎么能劈的断比砖头还硬的马光石。
在他的死缠烂打下,韵儿教会了他手刃马光石的绝活(其实就是利用巧劲和技巧借力打力)。
想到这里,明凯灵机一动,他在沙土中找了一块马光石,慢悠悠放在大青石上。看到吸引了众队友的目光,明凯深吸了一口气说:“好久不练了,我试试。”
他左手按住马光石,右手掌对着马光石一掌劈下,坚硬的马光石断成两截。明凯觉得手掌痛得厉害(主要是担心力用小了,劈不断马光石所以用力过猛),脸上却带着笑(暗叫侥幸,心想还好缠着韵儿学了这招花架子,总算派上了用场)。
众队友大惊,大块头杰捡起断了的马光石看了一眼,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来,恭恭敬敬地递给明凯:“看兄弟长的白白净净,原来还是练家子,真是真人不露相,佩服佩服!”
这天之后,明凯和众队友相处融洽。
四分场有大片大片的棉田,这天,明凯正和队友们在棉田里摘棉花,忽然就看到公路上走来了一个纤纤女孩,竟然是韵儿。
明凯惊呆了,劳改犯每月只有十五号才可以接见亲友。今天并不是接见的日子,按道理是不允许犯人接见亲友的。
果然,明凯看见管教拦住了韵儿。韵儿不知道跟管教说了什么,递给管教一本证件,管教认真看了看,还给了韵儿,转身叫明凯。
明凯在众队友羡慕的目光及口哨声中飘飘然走上田埂。
一个多月没见,韵儿比上次看上去脸色好多了,她给林凯买了一双鞋和两双袜子,叮嘱他和大家搞好关系,说她找了份工作,要明凯放心,以后她会争取每个月都来看他一次。
肆
韵儿给管教干部看的,是记者采访证。实际上,韵儿虽然学历不高,但她还在小镇的时候,就开始涉足新闻写作,在本地几家报纸均有作品发表,是某杂志社的特约记者。
为了等明凯,韵儿进城在一家酒楼找了一份工作,并迅速从普通的服务员升职为业务经理。
明凯的适应能力也很强,他任劳任怨,劳作时从不挑三拣四,而且积极地参加监狱开展的各种活动,努力地学习一切可以学到的知识。
一年后,明凯被特准在监外开了一家发廊,也有了一些自由,并因为表现良好,获得了减刑半年的奖励。
韵儿换了一份工作,新的单位有业绩奖,她见明凯越来越稳定,为了增加业绩。她将探监间的时间就从最初的一月一次,慢慢延长到两月一次甚至三月一次。
韵儿偶尔会写篇小文投给报社,管教看到报纸上有韵儿的作品,就会拿给明凯看,有一次,管教拿来了一份日报,明凯在副刊上看到了韵儿的照片,笑得那么灿烂。
韵儿的成就,让明凯既骄傲又不安,似乎韵儿每前进一步,就意味着离他更远一步。明凯知道,韵儿身边一直有追求者,而且有的很优秀。
而自己,他又能给韵儿什么?如果在外面,他还能努力奋斗,或许勉强能追上她的脚步。
可是现在,作为一个服刑犯,他能给韵儿的,除了耻辱和负担,什么都无法给她,只能成为韵儿前进路上的绊脚石。
何许韵儿没有提出分手,只是因为她骨子里的善良。不如主动放手吧,至少,还能为自己留下一份自尊。
做了长达一个月的思想斗争,在韵儿两个多月没来探望后,明凯终于狠心地给韵儿写了一封绝交信。
韵儿:
你好!
好久没给你写信了,似乎只是因为在我心里,一直都以为我们之间可以排除语言,用心灵对话。
但是在多少个不眠的夜里,理智却一遍一遍地对我说: “爱你,就放开你吧!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此时的我,心里很平静,可以说是异常的平静。回想我们曾并肩走过的路,脚步虽然大多印着心酸,却也有几许世人毕生难书的甜蜜。
自从相识以来,虽然我一直都希望幸福能够与你相随,可实际上,我始终没能带给你,哪怕是一天真正的快乐。相反却带给你不可估量的伤痛,在你面前,我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现在想起来,我是太不知足了。能够曾经拥有你,对于我这个无德无才的穷小子来说,已经是三生有幸了,怎么还能不知深浅地奢望永恒拥有呢?
以前,我年少轻狂,总想凭自己的双手,为你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现在想来是多么可笑!其实我心里明白,即便我不进入监狱,我们之间也存在着很大的差距。无论从哪方面讲,我都配不上你,或许我穷其一生创造的财富,在你眼里都不值一提。
何况现在,我们之间距离越来越遥远,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变成我仰视的存在。
韵儿,谢谢你的爱!在认识你之前,我一直生活在阴暗的世界里。是你给了我一片永远值得留恋的晴空,是你让我真正体会到了幸福的真谛。
即便你主动提出分手,我也没有任何理由怨你……
但是我知道,你太善良了,你无法开口,那么就让我提出分手吧!
忘掉我,韵儿,请求你原谅的实在太多太多。我希望今夜以后,我们所有的过往,能够像我的名字一样,永远不再浮现于你的记忆!
对不起!韵儿,欠你的实在太多太多,今生无法偿还你了,来世再还给你吧。
只愿没有我的拖累,你的世界能够晴空万里。
明凯
伍
韵儿买了一大堆礼物去看明凯,没想到迎接她的,却是明凯的冷淡与疏离。
韵儿读着明凯交给她的信,委屈的眼泪不争气地一个劲往外涌: 为什么?她所有的努力和付出,却换不来明凯的信任?
韵儿的父母均已年过六旬,她曾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可是为了等明凯,她三番两次拒绝家里亲戚为她介绍的亲事,闹得几乎是众叛亲离,每次回家面对父母,她都觉得自己是罪人。
明凯家里很穷,他甚至没有一间独居的卧室。为了明凯出狱后,能有一笔本钱开店,韵儿利用节假日跑市场,她将她的收入进行了再投资。她给明凯买衣服买鞋子,给父母买补品,她总想做到最好,可是谁能理解她的苦?
韵儿的心痛的厉害,她一次一次逃避异性的追求,为什么明凯就不理解她的苦心?
明凯看着泣不成声的韵儿,忽然心痛难言。他再也忍不住,伸手将韵儿揽在怀里,他亲吻着韵儿不断渗出的眼泪,说着对不起。
韵儿将手掌放在明凯胸前,发狠说: “如果我有一丝一毫想离开你的意思,就让我出门被车撞死。”
明凯将韵儿搂得更紧了,他心里轻轻一叹: 他又何尝真的愿意和韵儿分手?韵儿每次来看他,都给他买生活用品,而她自己总共就那么几套衣服,有时甚至还穿着三年前的旧衣裳,她的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她的包里甚至没女孩子必备的口红和化妆品……他明凯何德何能,能得韵儿这样的女孩倾心相爱?即便让他为她去死,他也是愿意的啊。
好在人生的路还长,明凯暗暗发誓: 他这一辈子,一定不会辜负韵儿,他要努力争取再次减刑,尽量缩短韵儿等待的时间。
回去后,为了让明凯彻底放心,韵儿再次换了工作,她进了一家报社,主动要求处理读者来稿来信,整天和她打交道的,除了一部电话机,就只有一大堆的稿件和报纸。
同时,她将明凯的小姐姐托人介绍到日报发行部工作,离她很近,可以随时将自己的近况告诉明凯。
终于,明凯再一次获得了九个月的减刑,提前出狱了。
三个月后,韵儿和明凯在明凯的老家,举行了简单的婚礼。
洞房花烛夜,明凯正如痴如醉地盯着娇艳如花的韵儿,却听韵儿弱弱地说了一句: “有一个秘密,我在心里藏了整整四年,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明凯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 “韵儿,该放下了!我知道你的秘密,我不会怪你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这件事,你就永远藏在心里吧。”
“好!”韵儿重重地舒了口气: 是的,既然是秘密,就让它永远藏在心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