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鱼格格 图 | 摄图网
01
镇上都说王美霞嫁给刘土根,是祖坟冒青烟,但王美霞却动了离婚的念头。
王美霞趁刘土根守小卖部的时候,悄悄摸回娘家,跟爹娘提了这事。在床上瘫了四年的王大柱差点没从床上翻下来,嘴都气歪了,“你、你疯了?”
娘何春花也用手直戳王美霞的脑袋,骂道:“你这脑袋是进了水还是生了虫?你爹天天在床上躺没看到哇?你弟马上要结婚不知道哇?哪哪都要用钱,你离了谁来管我们?”
王美霞嘴巴一瘪,眼圈红了,把身上穿的那件衣裳往上一掀,背过身去,带着哭腔说:“你们看!”
王大柱和何春花瞪大了双眼,只见那白皙的后背上青一块乌一团,印子连着印子,大圈套着小圈。
何春花吸了一口气,试探地问:“这是拔火罐留的?”
王美霞把衣服一拉,含泪对何春花大声说道:“他打的!踢的!拿烟灰缸砸的!”
“天杀的!看我不……”王大柱用力想把自己撑起来,却撑出一连串的咳嗽,上半身蜷成了一只虾。
“作孽噢,他怎么会下这狠手?你到底做错啥事,惹着他了啊?”何春花搀扶住王美霞,撩开她的衣服,哆嗦着手抚摸那些淤青,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淌下来。
王美霞仰头望着屋顶,想让眼泪倒流回去。她看到屋顶的瓦片漏着光,有一处地方光特别大,她寻思着又该叫刘土根来修房顶了……
是啊,这时候她还想着要他做事,就跟何春花认定是她有错在先一样,他像根顶梁柱一样顶着两个家,支撑着他们全部的生活。他们连着筋带着肉,要把他剥离出去,必然落个血肉模糊的下场。就算她能离,她家也离不了。
何况,刘土根在全镇人眼里,还是个有情有义、难得的好男人。
02
四年前,王美霞还在省城上大专,突然听到王大柱在工地出事的噩耗,等她赶过去的时候,王大柱从手术室活着出来了,却也瘫痪了。
住院期间,跟王大柱在同一个工地打工的刘土根忙里忙外地照应着,垫了不少钱。
等他们把王大柱弄回家,家里的经济来源也随之彻底断了。当时王美霞和弟弟都还在上学,两个人学费一下就成了问题。
王大柱和何春花看着跑进跑出的刘土根,连夜商量出一个主意,把王美霞说给刘土根当媳妇。
这样,情也还上了,家里的经济来源也接上了。两全其美。况且,王大柱跟刘土根在一个工地上干活,知道这小伙子勤快能干,有担当,口袋也攒下来不少钱。
王美霞一开始不同意,她觉得自己可以勤工俭学挣学费,但家里的开支和弟弟的学费,她终是承担不起。有时候当生活只给你一个选项的时候,不管这选项有多少后患,你也只有咬牙选了它。
刘土根相当稀罕王美霞这个大学生媳妇,有空就往学校里钻,请吃饭送礼物,王美霞刚毕业,他就拿着打工多年攒的钱,在镇上开了家小卖部,迫不及待娶她进门。当年,王美霞生下了女儿波波。
后来,刘土根又拿挣来的钱跟几个朋友合伙开了养猪场。他虽然对王美霞好,但也提防王美霞不踏实跟他过日子,婚前二人签过协议,如果离婚,所有财产都归他。
平时刘土根更是亲自管着小卖部,王美霞插不上手,又想做点事情,便让婆婆过来帮忙带小孩,她下乡帮着管理养猪场。二人的日子过得倒也和顺。
分歧是出现在生二胎上。刘土根跟养猪场的朋友们喝酒时,听了唆使,回家使劲折腾王美霞,要她赶紧生个儿子。
王美霞毕竟是上过大学,脑子比刘土根清醒些,她说公公婆婆身体不好,帮忙带一个已经够呛,再生一个,就得她亲自带,她这刚熟悉养猪场的事,不想丢开。
一句不想丢开却惹恼了刘土根,仗着几分酒劲,他把外边听来的话一古脑倒了出来,说王美霞嫌自己没文化,他把一个大学生圈在猪窝里委屈了她,又说她不想生二胎就是为了日后留余地,等王大柱一蹬腿,肯定远走高飞。
王美霞立马就恼了,把刘土根从身上推开,“你诅咒我爹?在你眼里我就这号人?”
刘土根被扫了兴致,越发来气,跳到王美霞身上就要来硬的,王美霞不依,二人推攘中,王美霞指甲划痛了刘土根,他火冒三丈,一个耳光使劲抡过去,把王美霞打懵了,他却还不解气,拧着王美霞的胳膊又揍了几下子,直到身下得逞。
第二天,刘土根醒过来,看到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身上紫一块红一块的王美霞,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王美霞就不信他失了忆,声泪俱下含恨地把事情一说,刘土根惊得一把拉住王美霞的手往自己脸上扇,又是道歉又是求饶,信誓旦旦保证不会再犯。
王美霞看他情真意切,便说看他表现。接下来个把星期,刘土根把王美霞当老佛爷般供着,烧饭炖汤,端茶倒水,连她的内衣裤都给洗了。王美霞气便消了,信他只是一时喝醉酒做了糊涂事。
没想到好景不长,猪场分红之后聚餐,刘土根又喝大了,当晚回家又逼着王美霞传宗接代,王美霞气不打一处来,操了擀面杖要给刘土根点颜色瞧瞧,不料刘土根到底是男人,耍起横来力量比王美霞大十倍,他一把夺过擀面杖,照头照脸就朝王美霞头上砸去,王美霞自觉招架不住,返身要跑,却被他按倒在门边的条凳上,棍子雨点般往王美霞后背砸去……
王美霞肠子都悔青了。男人无心让你,跟他动粗,无疑是以卵击石,等着女人的,将是十倍的暴力回击。
03
派出所的警察和居委会主任赶来的时候,刘土根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王美霞指着刘土根,面无表情地说:“就是他,昨晚差点把我打死!”
警察走过去把刘土根拍醒,问了几句,刘土根顿时清醒过来,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对着王美霞说:“老婆,我错了!我浑蛋!”说着啪啪往自己脸上扇耳光,瞬间那张脸就红肿了。
“好了好了,知错就改,以后再不许犯!把酒戒了啊!”居委会主任抹着稀泥,宽慰王美霞道,“大妹子,以后把家里酒给他收了,那些酒肉朋友也给他断了!有啥事上居委会找我,我跟你一块管着他!”
警察严厉教育了刘土根几句,就跟居委会主任一块走了。
屋里只剩下王美霞和刘土根,刘土根腆着一张红肿的脸,可怜巴巴地望着王美霞。王美霞思忖着有派出所和居委会做靠山,他应该不敢再犯,就冷冰冰地说:“以后不许再跟他们喝酒了,事不过三!”
刘土根答应得很爽快,接下来有快半年时间,对王美霞都是百依百顺,也没再沾半点酒。
但是养猪场一个合伙人儿子摆满月酒,刘土根和王美霞带着女儿波波去参加,王美霞盯波波吃饭的当儿,刘土根又被灌了酒,说是让他沾点儿子运。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晚了,王美霞就没把波波送去婆婆那,三个人一块回了家。没想到波波不知受了谁的哄骗,竟然对王美霞说:“妈妈,你千万不要生弟弟,生弟弟我就把他摔死!”
王美霞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刘土根一个巴掌就呼了过来,把波波打倒在地,“死丫头片了,心肠这么歹毒!刘家绝后都是你害的!”
“你拿孩子撒什么气!”王美霞看着刘土根那通红的眼睛,知道要坏事,抱起波波大步往外走,“再打我报警了!”
刘土根却追上来把母女二人掀翻在地,嘴里骂骂咧咧地拳打脚踢,王美霞死死护住波波,用身体去扛住这顿毒打。身体上越痛一分,她的心就越冷一分。当她看到女儿惊恐的眼神时,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事已过三,当断则断。派出所、居委会只把这事当家庭纠纷处理,劝和不劝分,她只有自己跟他做个了断。
第二天一早,王美霞就把波波送去幼儿园,趁刘土根守小卖部的时候,她回了娘家。
她以为爹娘会痛惜她,支持她离婚——这意味着他们要紧衣缩食,不然,她也不用征求他们同意。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认为是她有错在先,刘土根才会对她动手。
她的错,无非是不愿意回家给他生个儿子。但是这种事,能赖她吗?
邻居家的一个媳妇,头胎是女儿,为了生儿子,连接着打了三回胎,结果这次怀上了,还是个女儿。医生说再打就生不了了。那媳妇被整得是脸色苍白,身子内外都薄得像纸片儿。
谁能担保下一胎就是个儿子呢?她不想走邻居媳妇那条死路。
要说不甘心,她确实不甘心。她的大专同学要么升了本科考了研,要么在外地打工奋斗,就她一毕业回家结婚生子。
好不容易把养猪场那摊子事摸熟,扶上了轨道,她还想考个会计证,把帐目也管起来,让事业正规做大,他偏偏拖她后腿,要她回家当家庭妇女。
因为缺钱,她出让了自己的婚姻,但她不愿一辈子都等着男人施舍,继续出让自己的后半生。
娘何春花却兜头兜脸给她泼了一盆冰水:“美霞啊,家丑不可外扬,你千万别做傻事!不说我们这一家老小都指着土根养活,你要真跟他离了,人家会戳着我们脊梁骨说忘恩负义!做人不能忘本,你就忍忍,啊?”
听着这些话,还有爹在床上的长吁短叹,王美霞这颗心就跟在冰水里冻透了似的,梆梆硬。
04
生活像一张无穷无尽的网,将王美霞重重笼罩在里面。她知道自己即便挣个鱼死网破,逃掉了,父母、弟弟和女儿也依然被罩在里面。
她没有力量把他们拉出来,失去她的庇护,他们会被网勒得更紧、甚至窒息。
没有人能帮她。只有她能帮他们、帮自己。
王美霞回了家,把屋里的狼籍收拾干净,买菜做饭,等刘土根回家。
刘土根似乎把前一天晚上的事抛之脑后,回来时是轻松的,看见一大桌子菜很高兴,问:“今天有啥喜事?”
王美霞把专门为他泡好的茶恭敬地递过去,柔声说:“先喝口茶解解渴,听我慢慢跟你说。”
刘土根一仰脖,把茶喝干,擦擦嘴角,坐下来,“说吧。”
王美霞看他把茶喝了,又给他添满杯,才慢悠悠地说:“我考虑好了,波波一个孩子也是孤单,我们就给她再生个弟弟吧。”
刘土根一听,乐得站起来,把王美霞抱着转了两圈。王美霞脚尖点地后,又说:“但是,你昨晚把我打了,医生说伤着了子宫,得休养三个月。”
刘土根脸色一僵,“我又做那混蛋事了?”
王美霞把衣服一掀,大大小小的伤一目了然,惨不忍睹。
刘土根揪着自己的头发,颓然蹲下。
接下来的三个月,刘土根赔着小心,王美霞软着性子,夫妻倒是和和睦睦。每次刘土根想要王美霞,她总软言软语地拿医生的话当挡箭牌。她买了各种用具,替他消了那难受劲去。
“忍忍,地养好了,你还怕播不出儿子来吗?”她拿着这根胡萝卜,哄着刘土根一天天乐呵下去。
许是伙食改善,又许是心情不错,刘土根竟心宽体胖起来,一下从150斤的精壮汉子膨胀到了220斤。
这多出来的70斤肉让他不堪重负,气喘吁吁,扛个米面都累得不行。他干脆整天地赖在床上,懒得动弹,把小卖部也交给了王美霞。王美霞养猪场、小卖部两头跑,累得脸都尖了。
王美霞看着刘土根瘫床上那怂样,心里偷着乐,知道事情成了。
一次,碰到刘土根又想挨近她身子,她故意试探地说:“土根啊,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一个孩子好,两个没精力带。”
刘土根把眼睛一瞪,“你怎么变卦了?敢情前头是哄我呢?”
“对,你打伤我是真,但子宫受损是假!我就是不愿跟你再生了,你打我还打孩子,我没理由再生一个下来受罪!”王美霞说着从床上一跃而下,走到门边拉开门,随时准备逃出去。
刘土根顿时变得脸红脖子粗,气喘如牛,从床上腾挪下来,费劲地朝王美霞走去,挥起巴掌要打,王美霞一个闪身躲到门外,刘土根扑了个空,因体重太大,他被惯力带倒在地,手脚扑腾着,就像只待宰的猪。他哼哧哼哧半天才爬起来,累得半死,却再也打不动了。
王美霞见状,心安了,站在刘土根跟前,心平气和地说:“土根啊,你要是早听我劝,也不至到了今天。我为什么不肯回家生孩子,是有不甘心,但是还有一点,就是不能让养猪场全部落到别人手里!
“每次我跟你说,猪饲料没那么贵,他们在揩油水,你都不信,他们找你喝酒,说我那么多难听话,要你把我撵我回家生儿子,你就受人蛊惑!他们是不想让我掺和,想昧了咱的钱,这你都想不明白吗?
“现在养猪上的事我也搞明白了,上家下家我都有,钱咱手头上也有一点,你如果能去再借点或者拿咱家房子贷款,或者把小卖部盘出去,咱们完全可以自己开个养猪场。
“但是,咱得写个协议,这养猪场不是你刘土根一个人的。你刘土根当初为了拴住我,逼我签了婚前协议,一旦离婚,所有财产都归你,你太不厚道!我为这个家付出的是我的青春、我的精力我的汗水!你得重新立个协议,开起来这养猪场有我的一半!
“听明白了吗?
“还有,孩子我想生就生,不想生就不生,这是我的权力!
“最后,如果你惹着我了,我要跟你离婚,也是我的权力!”
刘土根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举起拳头想挥向王美霞,可是举起那肥硕的手臂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终是软软地瘫在地上,泄了气。
王美霞看着地上的男人,知道这一场较量,她算是赢了。对于刘土根,她的感情是复杂的,要说她对他完全没感情,那也不全然,除了家暴,他可以说啥都好。她曾经想离婚,也是因为他这一个毛病。
当她离婚的愿望被现实驳回,她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就像缺钱的她买了台冰箱,冰箱本来挺好用,却坏了个部件,她又没能力扔掉它换台新的,她只能自己想办法修好那个部件。
她在养猪场摸清了养肥猪的门道,也看出那些猪是越肥越懒,越难动弹又越长膘。所以,她天天煮了饲料茶喂给刘土根,把他养成了一个难动弹的肥胖子。
胖到打不动人的刘土根,就跟修好了部件的冰箱一样,又能完好地用上几年了。这对她、对刘土根、对两个家庭,都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格格说
家庭暴力,是绝对不能逾越的底线,不要指望施暴者会改,哪怕他痛哭流涕跪地求饶。心理学暴力循环理论表明:婚姻中的暴力是会呈周期性循环,有愤怒积蓄期、暴力发生期、道歉和原谅期、蜜月期四个阶段。很多人走不出来,就是因为误把道歉和蜜月期当成对方的真心悔改。很多事实证明,家暴只有0次和无数次的区别。
所以,一旦发生家暴,就要及时抽身离开。而想要有随时离开的资本,不仅要有经济上能够独立,更要在精神上能够独立。谁都不可依赖,唯有自己可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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