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讲三个故事。
第一个故事,叫梦想。
皮格马利翁的神话出自奥维德《变形记》。
皮格马利翁是塞浦路斯岛的国王,也是个雕塑家,但是他非常不满当时的女性,堕落、放荡不羁,于是决心终生孤独不娶。
有一次,他用象牙雕刻出了一尊少女像,这尊少女像是他理想中少女的样子,同样汇集了他所有梦想中的女性特质。
在雕刻的过程中,他情不自禁爱上了自己做出的雕塑。
他每天拥抱亲吻这座雕像,雕塑没有移动过分毫;他每天只对着雕塑说话,也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
他日日夜夜的痴心感动了爱神阿芙洛狄忒,爱神满足了他的愿望。在某一天,他回到工作室,雕像从头开始,从石头变成柔软的少女皮肤。
她变成了他的妻子,名字叫伽拉忒亚。
第二个故事,叫伪装。
《齐德拉》的故事是偶尔从朋友口中知道的,这是泰戈尔根据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写的一段诗剧。
齐德拉公主从小被当男孩子养大,生得女儿身,却从来不知道温柔体贴,长相也差强人意。
她平时自信,勇猛善战,从来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只是因为有一天在森林中见到了英雄阿顺那。
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应该像个女孩一样,她羞赧着和阿顺那告白,可是阿顺那却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过她。
于是齐德拉向上天祈求可以给她美貌,哪怕一天就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感动了神,神说,我不只要给你一天的美貌,我要给你一整年的美貌。
阿顺那遇到了拥有了美貌的齐德拉,瞬间坠入爱河,可是他却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曾经拒绝过的齐德拉公主。
齐德拉同样很纠结痛苦,她不喜欢做别人,她觉得她已经丢失了自己,但是她不能没有这份爱情,所以只能继续伪装。
一年的时光里,阿顺那真正的爱上了齐德拉,最后,齐德拉要变回原来的样子,但是阿顺那依然选择留下。
最后一个故事,叫原谅。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是白居易的《长恨歌》,也是洪昇的《长生殿》。
一个快六十岁的皇帝突然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儿媳妇,这是不伦之恋的故事。
也许是善良,也许是单纯。被兵变起家的皇帝深深爱上的女人,一定是填补了他心里的某个黑洞。
唐明皇费尽千辛万苦把杨贵妃留在自己身边做了贵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唐明皇不惜劳民伤财,千里迢迢从海南运来新鲜荔枝给她吃。终日玩乐,从此君王不早朝。
于七月七日长生殿内立誓,此生永不分离。
最终安禄山谋反,唐明皇带着杨玉环和心腹大臣匆忙逃离,走到马嵬坡时发生兵变。
唐明皇在将士们的逼迫下赐杨贵妃自尽。白居易的《长恨歌》里没有写她死时的样子,只是写“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曾经美人头上的饰品,就这么撒了一地。
后来,安禄山叛军被郭子仪击败,唐明皇重返长安,日夜思念哀恸,他后悔。也许当初再坚持一下,她就可以活下来。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一个人盖着被子,却怎么也睡不暖,越睡越冷。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她一定还在生我的气,不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始终不肯到我的梦里来呢。
老年的唐明皇试遍所有能试的方法,甚至让人为她招魂,最后苦苦寻觅,发现杨玉环已经变成了仙子。在仙宫里,她依然“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杨玉环见到信使时,含情凝睇谢君王,她有一点小脾气,所以这么多年也不肯到他的梦里去,但是没有真的怨他或者恨他。
她一直等着他来找她,想好约定唐明皇死后天上相会。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我们不会知道伽拉忒亚生活在真实的社会里,会不会慢慢沾染皮格马利翁所讨厌的品质,她会不会市侩,会不会刻薄,会不会堕落。
我们也不会知道阿顺那接受齐德拉之后,发现自己看着她原本的样子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怀念那一年里自己身边一时无两的天下第一美人。
我们也不知道如果杨玉环没有死,李隆基的爱里还会不会有愧疚的加成。
我只知道在这一瞬间的故事里,她们不会被去被计划,被计较,被计算;被预期,被博弈,被辜负。
被记住的只有当下的瞬间的永恒。
因为我们明知道,已经不会再有生死、灾难或者神迹来考验我们的爱情了。
但每一个特殊的时刻都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当初,爱是在你生存的艰难困苦之时,使你发生信仰的那种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