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我的父亲今年四十五岁了,他依旧跑前跑后为一家人操劳着。

      都说父爱如山就是像山一样杵在哪儿一动不动,我的父亲却像是被蒙了眼的驴拉的磨盘一样一刻也不得停歇,自始至终咯吱咯吱的唱着短暂急促的歌缓慢地转动着。

        要说我的父亲,必须得先掰扯一下我的爷爷奶奶。

        我的爷爷大字不识一个,年轻时走南闯北的也见了不少世面。他小时候家里穷的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小小年纪便跟别人去山里砍木头,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他终于因为冻掉了一根脚趾而悟出了一个道理:要想有钱必须学会钱生钱!

        在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他便开始实践。作为一个没有接触任何先进思想的庄稼汉,他首先想到的是从庄稼入手。于是他开始贩卖粮食,在哪个贫穷且缺衣少食的年代里,他的买卖很快被家里人吃光了!他又开始从牲口入手,不辞辛苦从甘南以低价赶回牛羊来赚差价,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买卖!但由于家里人手不够无人照看牲口而路途又遥远,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有点油水的生意!

        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他又开始了辉煌的烧油生涯。他先从农户家里收购来油籽儿炼制成一锅锅香气扑鼻的清油再拿到市场上去卖。凭着别人烧一锅他能烧两锅的这股狠劲儿,也许这次他能成功。但不久后的政治批斗使他彻底的怕了累了也折腾不动了。

        我的奶奶是我太爷爷在一次赶集时见到的。她俊俏的外表轻盈的脚步以及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随后便来不及向旁人打听家室背景就请媒人去说和,最后用一背篓萝卜换来了儿媳妇。

        在初尝了禁果之后爷爷很就发现生活更不易了,他的粮食买卖破产了。他又开始了第二次闯荡,不料奶奶的美貌却在小山庄上掀起了一场风波。当他风尘仆仆回到家时牛羊的槽里堆满了粪便已放不下一撮草,水桶落满黄土,年轻的小媳妇却不见了踪影,再三询问才知跟年轻的小伙去看戏了。

        过了不久爷爷又开始了在家门口烧油的营生,眼看着日子好起来了却不料迎来了人生最大的浩劫。此后再也没有心劲儿闹腾了,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种了一辈子庄稼。

        虽然父亲完美的秉承了爷爷钱生钱的理念,但是老鼠的儿子终究当不了老虎,直到现在他依旧是一名普普通通地地道道起早摸黑的小商贩。

        父亲上小学的时候有了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一下子从尕三娃变成了高耀祖。被家里人寄予了无尽的期望却又没有任何人伸手援助的日子开始了。

        在寒冷的冬天,他每天五点起来静静的听着别人的呼喊,一听到声音就拿起前一夜用麦秸草扎好的火把出了门与堂兄弟们结伴踏上了去学校的黑咕隆咚的山路,每每到了学校时已冻的手脸冰凉,在教室坐一会儿后就会火辣辣的疼。由于年龄小再加上山高路远天气寒冷,他的耳朵总是被冻烂流脓,十指肿胀不能弯曲,久而久之他就有了一个好办法——用奶奶的细线紧紧的缠住手指到青紫时一针下去放血。这个方法被他用了至少五六年。

        在炎热的夏天,他每天早起喂好牛羊就背起挎包上学校。每天多跑两趟山路回家吃午饭只为了给牛羊喂草。在农忙时节他一回家就抓起镰刀割草喂羊。

        尽管日子艰辛,他依旧没有读完小学,因为在干杂活之余他还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爷爷奶奶一天一吵三天一打,搞得他根本无心学习。

        父亲的经商之路虽是小打小闹,总体还算平顺。

        他依旧从庄稼入手,背着两幅褡裢开始走街串巷卖农药,慢慢的发展为自行车,再后来换成了三轮车。直到他意识到倒腾农药对他的身体有很大损害后就果断打破了一家人的饭碗。而后他又开着三轮车到各个村庄去用水果蔬菜换人家的包谷洋芋和麦子,这个季节性的买卖效果并不是太好,洋芋一堆积就会腐烂,麦子包谷一放也就会失去大量水分。

        为了方便,他盘了一间铺面开始卖调料。对于这个完全陌生的行业他刚开始有点手足无措,渐渐地就认识了一些比较内行的人,一些厨子和馆子老板。这些朋友对他的职业生涯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他终于从一个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变成了精通各种调料的街头一霸。慢慢的他又把零售提升为批发,成了行业里的佼佼者!

        到这时他的两个儿子已上了大学,女儿也即将高中毕业,家里早已盖起了庄严的四合院,他走亲访友时也开起了小汽车。

        从一个没文化的穷的叮当响的小庄稼汉到一个不愁吃穿的小老板是艰难的,但作为一个风风雨雨几十年依旧没有忘掉信仰的人艰难早已不能形容他!

        父亲小时候就心地善良为人友善。大冬天的在上学路上看到浪猫浪狗时他总会把自己有限的午饭分给它们,和堂兄弟一起割草时别人因为贪玩儿而没有完成任务时,他总把自己背篓里的草偷偷放过去。

        在有了一点积蓄后亲戚家有了红白事或孩子上学没钱时他总是挺身而出,庄子上修桥补路别人偷奸耍滑他从不迟到早退,勤勤恳恳做生意半辈子他从不欺骗童叟,教育子女孝敬父母他被当做楷模!

        在很多人眼里,父亲跑来跑去半辈子日子过得并没有比别人好多少。父亲却说:“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别人觉得开好车住好房就是把人活好了,我觉得家人风刮不着雨下不着,老人身体健康,孩子读书用功就够了。大家都有吃有喝的生活就是最好的,我过好了别人也要过好咯!”

        面对这样朴实无华却又为别人忙碌了半辈子的父亲,所有的赞美都是累赘。我只希望他的磨盘能永远转下去,哪怕为自己转上一次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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