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叫永远,
天峨派付柳真人座下关门弟子——当然,也是唯一的弟子
师父总说我祖坟冒青烟,才有幸拜在他座下受教
其实我知道,这个秃顶的胖老头,只是个三流的江湖剑客——当然,在身体发福后,就连四流的剑客都能打的他满地找牙
但我不同,我对于剑道有着让人惊诧的天赋,十岁那年,我就自创了剑法,并且将老付的江湖仇家,隔壁山头的地勾老祖由不得打了个满地找牙。奈何老付天资愚笨,教了他十年,仍未学会我剑法中精妙之处,倒是每日以练功为由,胡吃海喝,饭量长进了不少。
我跟老付唯一的共同点,每日必看的“江湖快报”了。
老付认为,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就得靠读报,万不能与时代脱了轨
而我,只是因为对江湖的向往
今天是八月卅,“江湖快报”的月度总结刊,
老付皱眉说,果然如我所料,快刀客王长零那老匹夫又用龌龊手段争得了武林第一的名头
我很奇怪,难道你认得他
老付摇摇头,我不认得,但是用刀的一定不是什么鸟,我们剑道才是正统,可怜我付柳久不在江湖,竟会被刀道宵小钻了空子,悲哉悲哉
我翻了个白眼,拉倒吧老付,你没看上个月的报纸说吗,现在时代不同了,讲究个刀剑平等。你那是属于封建江湖的糟粕思想,要摈弃。更何况,就你那不入流的剑术,人快刀客拎把菜刀来你也打不过啊
老付抖了抖腮帮子上的肥肉,瞪了我一眼,便去吃他的红烧蹄膀了
我继续看报,嗯?这个月的江湖挺不平静啊,谪仙苏子乎一曲动十魔,大破四象阵;盗侠刘快首只身闯蓬莱,巧夺割鹿刀。再看下一页,许二狗怒杀其妻——一代大侠堕身魔道;陆小六掌掴何禾——曾经恩师如今仇敌
都是明动一时的江湖宿老或新秀,但陆小六这名字,我却总觉得有些眼熟,我拿着报纸,问满嘴流油的胖老头,老付,这陆小六,你认得不
老付吧唧着嘴说,陆小六?不认得,不过这何老头,我倒是在十五年前见过一面,还打的他满地找牙
我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老付,你跟那个何禾有仇?
老付摇摇头,非也非也,那老匹夫名字起得不好,当年我友善地请问他叫啥,他一直在那呵呵,我气不过,就打了他一顿
我叹了口气,心想还是我的名字好,永远,永永远远,一定不会被二愣子莫名其妙地揍一顿
接着,一个奇怪的念头突然出现,我问老付,你觉得我的剑术,在江湖能否排的上名号
老付又拿起一只烤鸡腿,吹嘘道,就凭你是我付柳的大弟子,江湖之中,大可去得。回头看见我一脸不信,老付竟露出了少有的认真之色,徒儿,你记住,在江湖上闯名号,靠的可不是剑术。
难道要靠食量吗?我嗤笑道
老付油腻的双眼蓦然精光一闪,盯了我半晌,直到他想起鸡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老付说,徒儿,明日下山吧,去见识下真正的江湖,你就会明白的。不过要注意,可不要告诉别人你师父是我。
我有点感动,老付,你是怕你以前的仇家找我寻仇吗,放心吧,我会谨慎些的
老付吃了最后一口鸡腿,大骂道,放屁,你师父我当年行走江湖,每日助人为乐,能有啥厉害仇家。我是怕你惹是生非,到时候人家寻上山来,我一把老骨头,打不过。那句话咋说来着,拳怕少壮,对,你就说你是由不得老匹夫的弟子,记住了吗
我再次翻了个白眼,放心老付,我要是惹到打不过的人,一定先报你的名号
然后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躲过了一只光秃秃的鸡腿袭击
二
次日,山下,十三道沟小镇
相传水神共工怒触不周山后,其子共农与共商为争神位,曾于此地斗法,留下这十三道深不可测的沟壑。后人为避豺狼侵袭,以此沟为天涧,傍沟建村。
小镇中心立了口百十来斤的大铁锅,也颇有来历。
三十年前,彼时的第一剑客张剑剑和第一刀手王方方于偶遇此地,二人争论刀剑之正统大位,久之相持不下,终决定通过食量决出胜负,于是找当时的小镇铁匠铸成此锅,大烹猪肉。
二人环坐锅前,从大快朵颐到后来的味同嚼蜡,在时局最关键时刻,张剑剑暴喝一声,刀奴非好汉。闻得此声,王方方抬头对喝到,剑人忒矫情,一时间真气不顺,活活被体内真元呛死,不久后,张剑剑也因暴食而亡。后人为纪念,特在此锅旁立一石碑两铁人,石碑上书:峨山有幸埋剑剑,白铁无悔铸方方
此刻,我就站在这石碑下。对面站着的,是我初入江湖,遇见的第一个对手,一敦赤脸无须,身长九尺的巨汉
巨汉腰间配了把无鞘长刀,声若洪钟,
“某乃铁塔镇魂刀牛大力,小子,报上汝之名号”
我暗暗谨记,原来江湖中人如此讲章法,打架前要先认识一下的,于是开口道
“我叫永远”
牛大力继续道,
“小子,速速报上汝之名号,某家从不与无名之辈亮刀”
我方要发问,突想起他铁塔镇魂刀的名讳,是了,看来这江湖中人,还得有个外号才行。灵光乍现,我立志称雄江湖,四海为尊,当可以此为号,后面是用道人,阁主,剑,还是客好些呢
见我呆立半晌,牛大力怒喝一声,
“无名竖子不与相争,某家去也”
我急忙喊道,
“叫我雄海子!”
牛大力愣了一下,想来从未见过如此霸气的名号,继而拔刀在手,大声喝道,
“既如此,某铁塔镇魂刀就与汝雄海子较量一番,不必留手,生死由天,汝要是怕了,大可速速退去”
我笑道,
“不怕不怕,你来吧”
但见对面倏地砂石耸动,一坨黑影咚咚地撞了过来,刀尖在阳关的映射下,隐约可看见沾染了几丝碎须,我不无奇怪地想,难道这大力素日里是用他的长刀刮胡子的?
牛大力离我只有两尺距离了,在我眼中他的跑姿满是破绽,但我没有轻易出手。师父曾说过,决不可小觑天下英豪,这牛大力一定准备了无数后手,只等我攻他破绽时,便突然变招,败我于一瞬间。
于是,我在最恰当的时机摆出了最恰当的姿势
我蹲了下来,右腿向右前方伸出,左脚尖着地,这使得我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拔身而起,欺身向前或四方疾退;右手持剑前倾,左手托天,进可一剑刺出,退可通过剑身反射日头的强光,短时间封住牛大力的视线
近了,又近了,对于现在的我,时间过的太慢,我的心底渗出一丝危机,到底是哪被我疏忽了,我开始紧张,我的手心开始出汗,持剑的右手扼住不住地微微颤抖
高手过招,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牛大力岂会错过如此时机。但见他身法突的加快,在我面前一闪而过,伴随着刀尖尖锐的破空声,我放佛看见了这把长刀插进我胸口,破体而出,继而在背后无情嘲笑我此时仍在颤抖的右手。没想到初出江湖,吾命休矣。
“哎呦,哎呦,痛死某家了!”
这声突兀的喊叫拉回了我的思绪,循声望去,牛大力此际正趴在我身后一丈有余的地上,嚎啕大哭
”汝这竖子忒阴损,怎的伸腿绊我,某牛大力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痛煞某也,呜呜呜”
眼见牛大力哭得梨花带雨,我心中甚是不忍,宽慰道
“大力兄弟,你莫放心头,这只是个意外,来,我们再来战过”
牛大力哭着摇头,
“某不要,某不要,汝乃坏人,某厌恶汝,某不愿再与汝争斗,呜呜呜”
“那我们之前争的那件事?”
“汝说是啥就是啥吧,某不屑争论”
好吧,其实仔细想来,确实我的过错,在石碑下小声嘀咕了一句,一个被呛死,一个被撑死,这俩前辈走的怪有创意的。这牛大力不知怎的竟然听见了,为维护他偶像王方方的声誉,才会出来与我赌斗的
我拱手道了个歉,准备扶起这趴地不起的牛大力
倏的,南150方向,远点反斜坡上金光一闪,伴着一声低斥:此等废物,留之何用
再看大力,气绝身亡,后脑上却多了一根金箸
上面,一个蝇头小字,隐约可辨,是个写的很丑的“江”字
我虽不才,在老付的九年义务教育普及下,却也知道这是江南江家独有的暗器,一箸定天下
据传百多年前,江家富甲一方,族中子弟外出历练,所持金箸皆为纯金打造,一时间名动四方。屁股后面跟着一群武林豪杰,巴巴等等着江家人发出暗器后,动手争夺。
奈何后来家道中落,人丁稀疏,这金箸从纯金改成镀金,最后变为现在这,一碰就会掉色的涂色铁箸
三
我还在研究这跟涂色铁箸,忽听得耳畔虎虎生风,急促间一个飞鹰扑天,趴在了地上
这才看到,一柄大铁锤施施然砸向刚刚自己头颅的位置,铁锤柄端是两只只纤细的小手,小手的主人,有诗赞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然而此刻确是纤眉弄巧,凤眼传恨,死死地瞪着我
一个驴打滚,灵巧地翻身而起,我抱拳说道,
“姑娘,你是不是误会啥了啊,这大铁锤刚刚是要砸死我么。”
姑娘的双眼泛红,厉声道,
“俺就是要砸死你这凶恶之徒,俺哥哥尸骨未寒,你还想要狡辩什么?”
我一挑眉,原来是大力的妹妹啊,当下将手中暗器递给她看,并将事情经过说了四遍
说到第三遍的时候,这姑娘已有几分相信了,说完第四遍,姑娘终于抑制不住,边哭边道,
“江家一窝小王八羔子,老娘和你们没完!”
葬完大力,我才知道
原来这姑娘是牛大力亲妹,名唤铁锤牛小花,一双铁锤舞的,比起隋唐年间的小雷公李元霸也是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