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wm197049)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更加偏爱用耳朵品味这个世界,自认为很美妙。对于这个世界,听,自是种特殊的方式,就像隔了玻璃,看那些人。不必要用耳朵,看着他们走路,停顿,交流,思考,又看着他们各种表情,揣摩他们的所思、所想、所言。
静卧了床上。听黑夜拉上幕布,渐浓渐黑,却不是黑暗的压抑,而是,进了个别新奇世界。黑夜里,眼睛特好使,黑夜里,耳朵更好使。窸窸窣窣一阵子,是墙外鸟巢里的声音,我想着,是那作父亲的鸟儿回来了吧,又是窸窸窣窣一阵,是作母亲的鸟儿的声音。紧接着,是“叽叽啾啾”的一阵子,不知道它们喂养了多少孩子,肯定是半醒而来,欢悦的吵闹,张着黄边缘的喙。
继而,又成了窸窸窣窣。一个家庭的声音总是繁琐温暖的,我自懂得隔墙鸟儿的世界。
墙外窗下有个钢铁架子,放东西方便,又有了几个筐子在里面。筐子常常空着,成了鸟儿歇脚的场地,斑鸠,鸽子,灰雀,麻雀,还有的,不认识。好像它们认识我,不算生疏,有时候歪头看,有时候很安详滴叫唤。听声音久了,知道谁来了,知道谁在那里。看着,不如听着,听着再想着,欢乐到了心里。
入夜,有风。
那种徐徐变换,不叫人厌倦的风。偶然其中来点儿大的节奏,一般是绵绵地,从东向西,这个季节的风较柔情,像和你玩儿,又有它的任务。刮在墙壁上,没了声音,刮在墙外十米远的椿树上,声音有了变化,各种树枝,各种声音。椿树发芽晚,长叶晚,梧桐开花很热闹了,椿树才长出小小叶子,怯生生,却缀了满树。
“嘎巴……啪”!
枯枝被刮断了。被风刮到墙角,还有枯叶被刮着,吱吱嘎嘎,水泥地上尖利划着,聚拢。风猛起来,夜浓了。风扯着哪儿的塑料布,忽愣忽愣,一会儿,又成了“噗噗,噗噗,噗噗噗”,是风转了方向。一会儿,没了声音。
几声狗叫,惊动了鸡。鸡竟然没头没脑打起鸣来,此起彼伏,有傻乎乎的,有跟着起哄的。夜,热闹起来,母鸡叫起来,它们是一个团体,鸭子叫起来,鹅嗓子分外大,别处的狗也叫起来,别处的风大了,扯得电线“呜呜”响。能想到电线杆不得不使劲儿立着的样子,和风搏斗。
墙外这个不是农场的农场。热闹是它们带来的,杂乱也是它们带来的,它们会衬出满眼的黄褐色在窗子里,缀了那多株绿树。这夜里,它们并不安生。
风停了。
一起暂停。外面暂停了,里面有了声音。老人咳嗽,他们的器官对降温很敏感,小孩儿被醒了,不高兴地哭,尖利而无辜,缠绵又心烦。回家晚的人,弄出楼道里声音很寂寞,听声音不是醉鬼凌乱无序的,是小心翼翼走着的,还有高跟鞋那种压强大而身量轻的声音。笨拙的门开了,很不爱惜地“咣当”关上,一系列老款锁子“七里喀嚓”工作的声音。很叫人踏实,锁定了。
而后,夜又不知道被抛在那里。沉默。
“噼啪”,“噼啪”,“噼噼啪啪”,“噼啪”……起先很像试探,后来索性胆子大起来,继而数不清有多少个单位,无数“噼噼啪啪”,成了“哗哗啦啦”,又细密起来。
雨来了。
第一滴,勇敢而硕大的吧,犹豫后做出万死的无奈,成了必然。“啪”,摔在水泥地上,随后的渐渐勇敢起来,蜂拥而至,像懒惰又技法高的泼墨大师,点点,点点,又甩又滴,纸上漫了色,地上满了湿。窗子缝里,泥土,水汽的新奇钻进来,睡意全无。外面成了一种“沙沙沙沙”的脚步声。
雨有阵势的。
勇敢的先头,连片的步后,第三轮儿,是细而密的方阵,叫你听得舒服,听得神往。把烦乱思绪融在雨里,欢喜呀,苦楚呀,渐渐淡了。这方阵有迷惑性的,听得明显的思绪会隐没,听得深处的思绪又出来,很美,很淡,像一种淡淡的忧伤,耐久,沉浸,又不从里面想出来,想不到从里面出来。
“啊,啊——啼!”有人听雨,鼻子一阵痒痒,放肆地打喷嚏。雨的声音更舒服。明显处,雨丝闪着光吧,斜着下;黑暗处,雨丝声音仿佛更大。偶然月亮,露出点儿脸,又藏去,它不管这些,它知道这些,它纵容这些。裹着乌云的被子,慵懒去。
雨会变小。就像大部队过去,一些凌乱的落伍者。偶然又是几滴,可能大,又懒得仔细滴下来。偶然,一小股儿“沙沙沙”,你能听到,“沙沙沙”从这里,到了那里,那是风刮着雨挪了位置,到了金属器物上面,清亮有趣,到了墙上,几乎听不见,到了大的树叶上,沉闷微力而密实的鼓声。真巧。
猛地,外面亮起来,模模糊糊一下。来不及看,“轰隆隆”,来不及琢磨,雷过去了。雨下过了兴致。风兴奋起来。更新鲜的气从窗缝进来,爽透。
只有爽透的感觉。高处积攒的雨,叮咚落下。我想到那明艳的绿叶,大树叶端不住水,边缘尖处,一耷拉,水滴走了,树叶弹几下。
雨能润了心。
听着水往里渗,听着树叶抖,听着风也刮得没了意思,没人和它玩儿呀,听着梨花撒了满地,香味飘在土上。听着雾气浓了,听着,听着,冷了。
打呵欠,眼皮开始困倦,身体摆了最舒适的样子。
春天雨夜,好做梦,也好休息。(wm197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