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对我说:我早晚也会活到他那个年纪的。带着哭腔。
而我终于在多年后的某一天恍然明白了这个道理,以及他那句话的深意。
那年年边,积雪还未褪尽,我如坐针毡。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我要离开家,离开他。
那天傍晚时分,一场蓄谋已久的“逃离”终于在他去别人家串门时启动了。他前脚刚合上大门离开后,我后脚就拿着早已清好的衣物悄悄走了。
临走前,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我去同学家玩了。
关上房门,我有犹豫,可是最终我还是拿着手电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我顺着公路一直走,走到房屋密集的地方我便问有没有出租车可以送我。在那片生我养我哺育我的土地上,大部分人认识我,如果有人问起我要去哪里,我早就编好了各种理由来搪塞他们。
可是村子里没有一辆车会在天黑时出租。便利店的亲戚有留我在他家睡一晚,第二天他去进年货可以捎带我去一段。
我委婉的拒绝了,我是一定要走的,就在当晚。
我不是一个会因为别人而抛弃家人的人,20多年的恋爱空白期,让我不想错过那个陪伴了我将近一年的人,我想要珍惜,想要守护。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拼命珍惜和想要守护的那个人最终成为了我生命中的过客。我所有的果敢都是一厢情愿。如果我能预知这结果,我一定不会如此冲动地做决定,可惜没有如果。
那是我第一次为了一个男人忽略了他的感受,也是最后一次。
走着走着,天就黑了,天好像比平时黑得快得多。从小我就不怕走夜路,何况有手电在,即使没有手电,我也势必要走的,一定!
松先生除了外表符合我对另一半的期待外,其他无一满意的。时间久了,那些不满意的似乎都能迁就,都可忍耐。
为了挽留他,我也可以委曲求全。
松先生是河南开封人,我是湖北宜昌人,河南和湖北的距离,绝对不仅仅只是20岁和21岁的差距。
每当我往前迈一步,心跳就更迅疾一些。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有一种预感。
手机铃声响起,他打来了电话,他问我在哪里,我说在路上啊,我要去同学家玩,约好了的。
他让我快回去,他说天色已晚,明天他送我去。我不知道下一句话怎么接,也不能拒绝。正当我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又开口了: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赶紧回来。
他的语气变了,我知道,他早已看穿了我一切的“阴谋”。
他一向是很严厉的,可自从她走后,他变得温和了许多,我对他又怕又爱。
我推开了房门,他一个人坐在火房里,我放下东西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个社会上有太多的诱惑,你无法分辨,也许我说的你觉得不对,因为我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他说。我的眼泪开始在眼眶盘旋。
如果那个男的上门来我们家把你接去他家过年我二话不说就放你走,无论有多远,可是你就这样去别人家过年,他的父母会怎样看待你?他接着说。
我将头埋在臂弯里,不敢看他
你总有一天会活到我这个年纪……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哭了,我也哭了,只是当时的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那天他哭了,25年来,我亲眼目睹他哭过三次。
于他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女人,无一不令他落泪。
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母亲的离去,他哭了。
那个生他养他的女人再也不会醒来,他哭了,是那种无声的哭泣。年幼的我尚不能明白一个人无论在多大年龄失去父母都会成为孤儿的道理。
他妻子的离去,他哭了。
那个不嫌他穷困潦倒的糟糠之妻,再也无法醒来,他哭了,是那种放声大哭,哭得直接晕倒在地。年幼的我尚不能明白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的真谛,没有她,他要怎样带着我继续活下去……
再就是我对自己人生大事的执拗,他也哭了。
那个他一手养大的姑娘,生得和他一样倔强的性格,不撞南墙不回头,不到黄河心不死。
他很少过问我的任何事,我也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做决定,哪怕有些决定过后会令自己疼痛一段时间,无可厚非的是有些决定也令自己成长了不少。
我们彼此独立,又相互栖息。
此后的几天里,我们彼此没有说过话,甚至不待在同一间屋里里。
记不清是第几天,终于打破了那份僵持的尴尬。
正月里,执拗的我还是不远千里万里去了开封,我用执着换来了一句“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这句无关松先生痛痒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过半秒,而我却花了半年的时间来淡化它,以及烙印在心上的疤。往后的时间里,尽管伤口表面已经愈合,可还是会在无数个孤单的夜里反复流血。
多年以后我和松先生联系过一次,他告诉我当时他父母觉得我家太远了……
工作后,身边有很多人开始相亲,相继结婚生子,我始终在等待。在害怕中等待,在等待中害怕,如此循环了好几年。
小时候总想离开家,逃出大山奔向大城市,长大后总想离家近一点,再近一点,尤其过年的时候,恨不得半个小时就能到家,10分钟最好不过。然而现实将我们层层击垮。
在社会上漂泊几年后,终于遇到了另一个他,他符合我对另一半的几乎所有想象。他很平凡,很普通,但很上进。我对他没有任何的要求,可以在市区买不起房,也可以开不起豪车,甚至做着一份很普通的工作,正好我也很平凡,很配哦!
可是他的家一定不能太远,我不想天南海北的舟车辗转,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距离隐形的变得那么重要了!
身边有不少远嫁的姑娘,她们过得都很幸福。但我结婚一定不会跨越省的距离。
是的,终有一天,我会活到他那个岁数,独生女的我老后,他将变得更老。那么我要怎样照顾他?我的亲人我的朋友在我远嫁后是否好能常聚,我是否还有我的圈子?
也许你觉得我太懦弱,太不前卫,思想太古板和封建。爱情是很重要,但绝非生活的全部。
终有一天,我会活成他的年纪,原来是有如此的深意。
此文献给那些为了爱情远嫁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