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六我回分水办事的时候,得知强哥的奶奶因为心血管问题住院了,于是次日下午,我买了些水果去探望老人。
我曾在强哥家里见过几次他的奶奶,是个长相和蔼的老人,满头的白发在我看来还挺漂亮。像今天这样在病房里见面,倒是第一次。聊天的时候,奶奶用幽默的言辞在我面前打趣强哥,一丝丝羡慕之情伴着笑意填满我的眼眶。
我的奶奶好像就没有这般幽默,她待人都是客气的。她对我则是百般温柔的,特别是孩提时光。现在想来,她大概是觉得这个世界欠我一个家。亲戚们提起我的童年,总是会举出各式的例子,以论证我享受到的物质生活比同村的孩子们都要好些,但在我的记忆里奶奶很少提这些,特别深刻的应该是她低声细语的劝我妈妈留在我身边,求她能够照顾我的生活。久而久之,受到她以及周遭的影响,我也一度的误以为自己是没有家的小孩。
因此我在离开校园的时候,就决然的离开了奶奶守了六十几年的小山村。
我在工作后的几年,有个小习惯,逢年过节会给奶奶买些衣服或者营养品,价格从几百到几千不等。这些小事会为我带来一些赞扬,它们让我的表面看起来孝顺又懂事。在我离开家的几年里,那长长的时间线上,留下了几个不连续的点,在那些点所代表的瞬间,我内心的空洞得到了一些虚伪的安慰,我的奶奶在那些瞬间得到了一些快乐和微不足道的幸福。而除却这些点之外的长线里,奶奶只能睁着那双茫然的眼,盘点着萦绕在身旁的寂寞孤单。
高中课本里有一篇古文,文章叙述了作者一段生活的回忆,那些平淡有趣的回忆描述之后,用了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做结尾。那时候我读的书还不多,就是一些韩寒、余华的作品。当时的我,无法描述,更无法向他人表达,自己在看到这句话时内心的感受。现在想来,大概是作者在沙滩里用回忆积成的细沙堆起了一座小屋子,突然结尾的一句话像由悲伤化成的潮水般冲袭而来,把眼前的一切都淹没。我就像被淹没在了作者内心那场悲伤的潮汐里,痛苦到几乎要窒息
我的奶奶去世已经三年多了,思念冲出回忆,像潮汐一般,在我的心里拍打着海岸,反反复复,无休无止。那些潮汐之声,时常将我抽离这个世界,令我茫然、失措。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会有一些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譬如深爱的人离开世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还有好多想要为她做的事还没做。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我没有明白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细嚼往事其实可以发现,她曾经轻声细语的说过一些。就像她曾小心翼翼的请求我能和父亲缓解关系,也曾请求伯父能为我在家乡的小镇上找个安稳的工作,就好像读书时一样每周都能回家。我好像一直都没注意到她想要的是什么,而她却在所有人都以为我应该为物质生活感到满足的时候,满眼怜爱的注视着我,想要用她苍老的双手,给我重新搭建起一个被世界夺走的家。
我能说些什么呢,悔意像猛虎般吞噬着我的内心,它的利爪掀起血肉,从不留情。
小的时候不懂事,觉得父母离异后家就不在了。现在才知道,觉得委屈难受的时候,不知道该跟谁说,该回到哪里的时候,才是真的没有了归宿。
奶奶觉得世界欠了我一个家,于是她成了我的家。当她停留在回忆里,随着时间离我越来越远的时候,潮汐摧毁了沙滩上的小房子,潮汐淹没了我的口鼻,让我窒息。
嗐,庭有杨梅树,祖母生前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