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第一篇建筑随笔。古人云“图难事于其易,为大事于其小”,意谓诫初学者以从细易者始耳。何况乎张早老师先已建议过且从生活观察开始,按道理应该记记今日阅读所感或者是前些天游历之所见吧。我丝毫不质疑古人此言之正确性,也确实从细易开始,进行了相当的体验和思考。但今天选择以一个不成熟的作品开始,确实因为今天碰巧做了这样一个小小的尝试,因缘际会,给我开了这样一个头绪。说不定条条大路通罗马,无论作为一个小小的对现下思想的总结反映抑或一个被批评从而有长进的铺路石,都是好的,都不可预知。
——題記
一
我用橋樑競賽餘下來的材料做了一個簡單的模型,材料只有兩塊100×100的方形桐木板,和若干竹棒。
我確定要做什麼東西出來,不敢說是功能致用的建築設計,更多是一種感覺的表達,或者是迄今所閱歷而使心中從來而有的一些意象。
手中是四方等長拘謹的材料,狹長蕭颯的意象卻首先在我的腦海裡浮現。
這種明確閃現的意象的確受了住吉的長屋的影響。于是不得不先說一说住吉长屋。
二
第一次對住吉的長屋留下深刻印象是在暑假,雲南實踐的尾聲,大理古城書呆子書店里,學姐拿給我的隈研吾的《負建築》這本書里。給我的第一印象是震撼。然後是溫暖。再接著,是對清水混凝土的莫名的好感。感受之強烈,甚至遠超賴特流水別墅。
露天的中庭、妙不可言的模數化、初看生硬細思如詩的清水砼...
撇開別人的解讀,我看到的,是一種對生活的獨到以至於到了偏執的熱愛,熱愛到炽烈,就是这样一种割舍掉一部分安逸性的姿态——开敞而露天的中庭迎入日光也带来了雨天淋雨、雨停湿漉漉的麻烦;二战以后日本过去常见的作为军国时代遗物的长屋因居住不便而陆续被拆除,安藤却选择了固执这样一种模式,横向3.3米的宽度径直延伸了有14.1米之多!狭窄的门口、略显压抑的立面、自信地裸露在外立面的清水混凝土,颇带些偏守一隅的心得。
三
然而这个小模型所要表达的并不完全是安藤在他的长屋里所表达的。
本來是想打发一下时间,做着做着有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想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的感觉,过程中有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想法跟着模型一起搭建起来,透露着一丝丝和风的或者是禅宗的性冷淡格调:
一河两岸是古文人山水画中常取意向,无论是行人待渡,或者临渊而渔如姜太公者,“山色空濛翠欲流,长江清澈一天秋。茅茨落日寒烟外,久立行人待渡舟。”隔岸的是无法最终到达的理想之境,无论是现实层面上的,还是文化心里层面上的,亦或是理想层面上的。
我给这个小模型取名叫“待渡津”。津是渡水之处,而此模型“津”既不描述大小,甚至不确切反映其各部分比例。它所希望被记取的仅仅是一个在有限现实中追寻无限狭长的形象。
在这里,津是无水之津,岸亦是心中之岸,或者说随便中间是水是谷,随便两边是崖是岸,都不是重要到值得去详加推究的。他的左右两个部分既不明确对应现实中哪一条河的两岸,也不是说同一岸的两个登船登陆点,只是抽象的两个端,时间的两端、空间的两端、物我的两端、生死的两端、此岸和彼岸的两端:
「你的诞生已经
诞生的你的死
已经不死的你
的诞生已经诞
生的你的死已
经不死的你
一棵树与一棵
树间的一个早
晨与一个早晨
间的一棵树与
一棵树间的一
个早晨与一个
早晨间
那距离必有二倍距离
然而必有二倍距离的
——《二倍距离》林亨泰」
中间细长的横梁表现出突破人们对土木工程材料一般印象的细长程度,不表现为任何直接指向的实用功能部件,甚至不为承重、不可挡雨,仅仅是一种带有理想中心灵栖息姿态的风骨的物质延伸。不可能存在于现实也不被承认是必要存在于现实的横梁联结的必然是不可能被连接也无连接的现实价值的宇宙两端。
这让我想到今天所读陈凯峰《建筑学》中关于建筑“消亡”的论述:当长城作为军事防御系统的功能结束的时候,长城作为防御工事的建筑存在就消亡了。那么待渡津的存在将共人类理想中心灵栖息之存在而永在,与人世间这份美好的消亡而共共幻灭吧。
或者说,这才是待渡津所要表达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