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究竟当如何定义死亡?
于传统伦理和道德而言,人的死亡乃是因呼吸、心跳、脉搏皆已停止,这已经是一具毫无任何生命特征的躯体。而在现代医学来看,呼吸可以继续,心跳也可以跳动,唯有脑死亡才是不可挽回的真正死亡。可当面对一个有心跳有呼吸的脑死的孩子,父母又怎能将其视作死亡对象而捻灭希望?这一次,东野君以死亡为目的,向生命和伦理发起拷问。
二
六岁的女儿意外溺水抢救无效,医生判断其已脑死亡。本已经接受这一事实同意器官捐赠的父母,却在最后同女儿告别时,感受到女儿手心的微微颤动。正是这一生命的颤动,令母亲熏子拒绝医生关于脑死的论断。谁能接受还有知觉还有心跳看起来毫发无损的女儿已经死了呢,她看起来不过是睡熟了,对母亲来说,将这样一个孩子的器官摘除捐赠无异于杀人。
但这并非客观原因,促使他们内心折磨的,还有现行的法律法规尚未真正执行一个严肃有力的法案,这使得在诊断为脑死亡的同时只能用“怀疑脑死亡”这种未知字眼,总要令人们心怀期盼,这是日本目前的社会困境,东野君更是极现实地多次提到美国律法对此类事情的客观理性,即一旦认定脑死便果断宣布死亡,划出生死界限。
三
即使世界陷入癫狂我也有非守护不可的东西。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母亲在生与死之间长出的执念。
也正因丈夫财力雄厚,经营一家研究脑科学的科技公司,因而得以利用最前沿的医学知识和研究成果,借助机械操作可以使女儿自主呼吸、抬动手臂、甚至微笑。母亲为心爱的女儿编头发,为她买新衣服,带她出去晒太阳、散步,甚至在儿子的入学典礼上也要当众向大家介绍“这是姐姐”。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请来了特护教师,为女儿讲授课堂知识。
所有的人,即便是这对夫妻的至亲,都知道,女孩儿永远不可能再醒过来了,对于他们而言,这无疑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四
东野君在书里细陈及早进行脑死判定的好处,躯体完好无损利于器官移植从而促进其他生命的获救以及避免医疗资源的浪费,他实际是对生命价值和社会意义的最大化实现做了一次深刻诠释。
事实上,在沉睡的小女孩儿的主线故事里,还穿插了另一个女孩子的故事,这是一个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心脏移植的孩子,却无法在国内找到捐献者,只有前往美国,而需要支付的天价医药费把小女孩的生狠狠拖拽到地,最后只能用她的死表达现实的悲哀和无奈。
她的出现把问题推到高点。因为这直接反衬出熏子夫妻消耗的大量金钱人力,维持女儿表面的生命迹象而缩小社会意义的不可取之处。
东野君以旁人的口吻抛出他的另一个态度,女孩的姨妈和姨夫心里都认为她已经死了,姨夫更是认为熏子的作为是“把孩子当作玩具的自我满足”,女孩的爷爷也痛斥儿媳此行是对“神灵的亵渎”。单从理性角度来看,让一个已经脑死的人,抬手抬脚,打招呼收礼物,微笑,这种场面只需想想,就已经诡异至极到可怕。
五
东野君是一个善于制造矛盾点的人。理性来说如此,但感性上却又是另一回事。每一个和此事有牵连的人,不管是研究的下属、教课的老师、治病的医生,还是他们的亲人,他们在匪夷所思的同时,都能深切体会到父母对子女爱之深沉,而情感共鸣往往置规则不顾,因此即使熏子行为再不合时宜,也能找到情理之中的缘由。如果人可以只按逻辑正确的方向走,可以无私奉献,可以把生命每一个部分体现价值,那人性该如何自处?爱将如何安放?这一次,东野君在人性的弱点中演绎出爱之坚韧。
故事在熏子拿刀抵在女儿胸口质问警察她此举算不算杀人时达到高潮。“如果她早就死了,那我就没有犯下杀人罪;如果她还活着,那我就犯了杀人罪,但我会欣然去服刑,因为这证明了从意外发生至今,我持续照顾的女儿的确还活着”。这是母亲熏子发自心灵的呐喊,但也真实的反映出了她内心的绝望恐慌和迷茫。当所有人都认为女儿已经死了她再也不可能醒过来时,当她依旧有心跳气色健康仿佛是睡着了一样,母亲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意义?
六
事关生与死,人类这样的感情动物总是会难以释怀。
很多人以为死亡是一瞬间,其实并不是。死亡是一个过程,她现在就在这个过程里,只是大家在努力留住她,不让她走。
熏子早就知道女儿会有心脏死亡的那一天,所以在这之前她每年都要为女儿拍照以待来日作为遗照。既然结局早已注定,又何必要挣扎?也许,这不过是一个母亲在尽最大努力,能延长和心爱的女儿相处的时间。
美人鱼终究只是象征一个美好的泡沫。泡沫未碎时,她静静沉睡在那里。故事终结局,美人鱼终消失。然而泡沫幻灭的那一刹那,还能无比璀璨的映射太阳光辉,反射夺目的光华。
泡沫代表的是爱之深切爱之希望。当小女孩的心脏在另一个男孩子的身体里雀跃着看这世界时,爱和幸福已经如期传递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