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人村事之二:柏梅
杨府/文
缪家是大户,光地就有100多顷,在镇上和城里还开着商号。柏家是缪家的家院,人老几辈子都做缪府的家人,就好像天波杨府里的老家院杨洪,恭谨如仪,勤垦忙碌,忠心耿耿。
打土豪分田地时,按照政策,柏家也分了东家的田产和房屋,儿女也可以上学了。其中有个女儿叫柏梅,自小在缪府长大,和缪家的大公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后来又一同上学,有同学欺侮他的时候,柏梅总是表现着下人似的忠诚,叉着腰找人算账。
岁月渐深,公子便心生依恋。等上中学之时,都入豆蔻之年,情窦渐开,两人都依常缱绻。常背了人,到河边密林里赴桑中之约,或对着皎皎月光,发些地老天荒的山之盟,海之誓。
为了避人耳目,逢节假日,又相约入市,在远离村庄的镇外公路边,等候对方。公子便骑了自行车,带着柏梅,一路清风明月,看山山有情,看水水含波,到60里外的市里游玩。
每当此时,柏梅每每搂着公子的腰,头依恋地依在公子的背上,闻着他身上散发出的青春的气息,柏梅总是醉酒似的闭上眼睛。或是掏出自己的手帕,为公子揩去额上和脖颈里的汗水,路人就送些不同的解释目光。
南阳的名胜,像古朴深幽的武候祠、水波潋艳的白河滩、古柏森森的医圣祠,承载历史的汉画像馆……,都成了他们释放感情的所在。
一日中午,阳光灿烂,街树上小鸟跳跃,时送好音。两人手牵手,正忘情地在市内闲逛,却偏巧与本村的光棍汉二癞子对面撞上。
那时,村人能去市里办事的不多,去一次也不易,得起五更步行,摸黑方能赶回。因此,便不担心会遇到熟人。大街上猛可里遇到了二癞子,两人当即吓得大眼圆睁,心里扑腾,好似一时失了魂魄。
还是柏梅机灵,急忙拽着二癞子,到羊肉馆称了半斤羊肉、一斤油条。叔长叔短的,好生招待,不敢怠慢。二癞子擦着油嘴儿,指天发誓,回村决不多言。两人得了准信儿,悬着的心才如一块巨石落地。但也意兴阑栅,游兴顿无。坐在街角,猜测了多种可能,天黑定后,才偷偷回村。
谁知,光棍汉二癞子不是守信君子,第二天就忍不住到处播扬,且到缪府,找到缪家的主事——佘太君似的老太婆。老太婆当即拿上楠木拐杖,一边蹒跚着走过村子,一边嚷嚷着给人们说:这真是乱了大礼啦!主子怎么能娶丫环作老婆呢?她找来家人柏福,好一顿训斥,让他约束自己的女儿,不要勾引了大公子。
柏福哈着腰,唯唯诺诺,颤了声答应了。
“好事不出门,奇事传千里”。这事犹如滚锅的开水,沸反盈天。公子和柏梅眼看在家乡呆不成了,临毕业尚有月余,也不等了。
五更时分,村鸡乱鸣,两人相约着悄悄踏上了逃婚之路。回望故园,梦幻一般,静静地泊在黑暗里,就像河边那只搁浅的船。唯公子家的老黄狗,似意有不舍地送出他们很远。
在外边苦寒了一些时日,茫然不知去处。
一日,于古泗水边,两人坐在夕阳的金柳下,望着斜晖脉脉的渡船,无助地呆坐于黄昏的风中。暮色垂野,看着远去的渡船,孤帆远影,穷尽碧空。柏梅忽然忆起,自己远房的一个表舅,解放后就留在唐山工作。这是汪洋中的一根稻草,两人遂思谋着投奔他去。
那时,国家初建,百业待举。他们都是有文化的人,很快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并定居于此。此后,夫妻恩爱,养育一双儿女,生活幸福而自在。
岁月不居,转眼到了1976年,阴霾四起,夏雨连天。唐山就像庞贝古城一样,倏忽之间崩塌了,整个城市几乎消失于黑暗中的瞬间。
柏梅半夜醒来,听到警报,预感不妙,把丈夫孩子绝力推出门外。丈夫孩子捡了性命,她自己却被坍塌的房子压死在里面,殁年39岁。
其夫感其情重,自此肩起抚育儿女重任,终生不复言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