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人站在窗前,
他已见过许多的城市,
几乎自由了,他大笑着,
却没有重返任一地方的打算。
--------《湮没》
关于这趟旅行,我留下的都是故事。
这趟行程7月25号出发8月9号到家,不多的两个礼拜。现在回想起来,除了相机里的照片,细致的景致早已忘记,相反旅途里认识的人,却还会时常想起。
西宁青旅的天台:
在西宁呆了三天,包括去了青海湖和茶卡的时间。我们住的青旅是一栋有些年头的三层小楼,这里年轻人居多。墙上是密密麻麻的字都是以往来这儿住过的人留下的,用黑色的马克笔不规整地写着,房间里还有大大小小的涂鸦,有名字的没名字的。
我们住三楼,四楼是一个洗衣晾衣的天台。天台有一只狗,现在倒是记不起是什么品种。楼房不高,自然是看不到什么夜景,旁边却是青海第三人民医院,医院楼层很高。那天我们坐在天台的石桌上吃饭,西宁的天暗地很晚,九点才黯淡无光。买了地道的牛肉面,没有啤酒,酸奶代酒,放着小曲。
西宁的夜晚很凉快,得穿长裤。坐在长木椅上,旁边有一桌后来的两个男生。在天台的另一头,有人在锻炼,时不时有楼下的人上来洗衣服。太生活化的场景,四处奔走的年轻人都在这栋小楼聚集,打扑克看电影。十一点,四下安静,能够听到马路上飞驰的车声。其实很热闹,其实也很安静。
茶卡的日月:
茶卡是第一天的行程,坐汽车五个多小时抵达茶卡。靠近茶卡镇的时候就望见了远处白茫茫的一片,那就是茶卡湖。下午五点入湖,太阳还很大,走在白色的盐粒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风很大,人很多。
大概快8点,太阳才暗淡下来。也许是因为海拔高,这里的日落显得更纯粹。远处是绵绵高山,太阳就在那山头间落下,金色的余晖散布在茶卡湖面,波光粼粼。太阳落下很慢,天空一点点沉寂下来。
晚上8点半,已经是日暮西山,湖面的光线也变得晦暗起来,天色变青,风却越来越大。就在这时,另一头,月亮高悬。日月出现在同一片景致里,一边昏暗的黄一边凄冷的青。再然后青色一点点拉扯开来,月光变得皎洁。最后天色漆黑,湖面还是泛着白光。
走在火车轨道上,手机里放着那首山海。想起那句:有山、有海、有旅人。
拉萨青旅的奇遇
在西宁呆了三天,坐了2000公里的火车去往拉萨。西宁到拉萨的火车上有很多藏民,他们肤色透着自然的高原红。他们总会好奇地看着我们,听我们在说什么。第二天天亮,窗外飘着小雨,看到窗外成群的牛羊,看到成片的青稞种在地势低洼的田间。
中午十二点抵达拉萨。背着行李看着头顶写有拉萨站的牌子,突然觉得恍惚。高中的时候,放言要骑行到拉萨,现在就站在这里。原来去拉萨也不过是一张火车票的距离。
拉萨住的青旅没有在市区,从拉萨站还得坐一个小时公交车。
这间青旅比在西宁住的要大,一楼的大厅用经幡吊起,有风的时候彩色的经幡成片飞舞。这些各色的幡上写有佛经,风吹起,经幡吹动一次,便是诵经一次,藏民用这样的方式向神传达自己的愿望。
我们的房间在二楼。大厅不知什么时候放起了李志的歌,一首一首。我打开门,站在二楼的走廊向下看去,一帮嬉耍的年轻人,他们是这个青旅的义工人员,大多二十出头的年纪。他们会在午后放李志的歌,在早晨清扫每一个房间,在停电的夜晚点上蜡烛玩游戏。
和我们住一间房的是一个江苏的小哥,大四刚毕业准备到广州铁路工作。他个子很大,说话却带着南方的口音,很好听的声音。他同我们一样,从西宁转达拉萨。
牦牛火锅生日
抵达拉萨的那天正好是同行小伙伴李洋的生日。
晚上七点我们出去吃晚饭,店铺是李洋选的石锅牦牛。店里很热闹,给我们点餐的是一个藏族的小哥,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和我们说不同牦牛火锅的区别。李洋问我要不要来几杯,我摇摇头,我不想喝酒。我额外点了一份炒饭,吃着饭喝着茶,大金在旁边忙着下菜,和我们说莴笋吃鲜不能煮久。李洋说干一杯,我们举起茶杯祝他生日快乐。
这是一个没有蛋糕的生日。透过火锅腾起的热气,我能看出李洋别有思绪。这是他第一次远在他乡过生日,以往的多少个年头都是和自己父母一起。我想起当初和他提及去拉萨的想法,他摇着头说父母不同意。现在却是坐在一起吃着火锅。
三个人,每个人的话都不多。说得最多的就是,“哎呦,这次真是来对了。”“吃肉啊,不吃吃不完啊。”“你别吃炒饭了行不,炒饭哪里没得吃。”
金刚结和明信片
我怎么会如此记得这个才聊了一个钟的男生。
那天下午和李洋回到青旅。刚进房间,见到一个新来的男生。他见到我们,不好意思地说了句“青旅停电了,我用了下你们的充电宝。”他坐在桌前,手里在编着手环。他说这是金刚结,编好了送朋友的。他将编好的金刚结装进写了明信片的信封里。
他是湖南人,在四川读书,今年刚毕业,川藏线骑行到拉萨已经一个多礼拜了。
“我想在这里待上半年,我挺喜欢这里。”他编着手里的金刚结,笑着和我说。
“但是我妈让我快回家,赶快找个工作。”他似乎有点无奈,摇着头。“现在想找一份工,能够支撑我的吃住就行。”
我洗了个桃子,给他,他啃着桃子,接着编自己的手环。他说,“金刚结是保平安的。”他在拉萨学来的手艺,明天就去邮局寄出去。
他坐在阳光下。我在想这是一个怎么样的男生。一路骑行两个礼拜抵达拉萨,风尘仆仆。不顾父母的反对,想在这里留下。细心编着手环,写着明信片,寄给朋友。他是执拗而细心的。对于自己希望得到的显得执拗,对于生活又显得细致。
李洋对他说,“这里已经停电一天了,我们打算搬走,明天一起吧?”
“好啊”他说。
第二天,我和李洋收拾好东西。他还在睡,听别人说,他昨晚去布达拉宫广场的篝火晚会了。我们没有叫他,把门关上,退房离开。
走在路上,想起他昨天给朋友写的明信片,不过是些毕业留言祝福的信息。后来我们再也没遇到,旅行就是这样,匆匆别过。前几天,突然想起他,想知道他有没有找到零工,有没有留在拉萨,不知道名字,没有联系方式。
和谢佳同游拉萨
谢佳是搬过青旅认识的人,同是大二,在云南读书。他个子不高,看起来清瘦,他和两个老师一起骑行到乌鲁木齐,分别后,一人坐车到拉萨。
在拉萨的这几天,谢佳都在。早上一起吃一口一个的包子,一人八个加豆浆。一起逛过哲蚌寺、八廓街,还一起拍过照片。
哲蚌寺是寺群,大大小小的寺院坐落在山间,里面供奉着不同的佛像。寺院红白相间,白色是白宫,是历代官员办公的地方,红色叫红宫,是喇嘛的住处和举办宗教祭祀的场所。来哲蚌寺朝拜的藏民很多,他们穿着藏服。寺里有换取零钱的地方,大多是一毛五角。藏民们手里攥着零钱,在每一座佛像前参拜,然后将自己的功德钱放在台前。功德钱不限,放多放少由自己的心意。
八廓街是一条具有藏族特色的街道,里面卖着藏族特色的手工品,大多都是批量生产的工艺品。路上也有朝圣者,一步一磕。街道的长椅上坐着许多藏民,他们转着经纶,口中念念有词。
拉萨有很多茶馆,是当地藏民休闲娱乐的地方,藏民在里面喝茶聊天。喝茶是藏民的生活方式,茶的种类有甜茶、酥油茶和清茶。我们在八廓街的茶馆坐下,我们要了一壶甜茶。甜茶很甜,像是我们的奶茶,酥油茶是咸茶,一般人喝不惯。一般的茶馆里,一杯茶一元钱,喝完将杯子放在桌上再放上一块钱,就会有人帮你续上,然后将钱拿走。
在出了八廓街的一个街角,遇到一个卖首饰的藏族奶奶。奶奶岁数很大,不会说普通话。我拿起一串珠子,她颤巍巍地站起来,帮我戴上,她指着这串珠子,搓了搓,用藏语说,这串珠子好,上面有纹路。我问她多少钱,她听了很久才明白我的意思,她打了个手势八十。我说佛珠是给妈妈,她知道我们听不懂,就竖了个大拇指,说这个好。我拿了一个手镯和一串佛珠。
在回西宁的火车上,我见对面的藏族奶奶戴了一个一样的手镯。我把珠子和手镯拿给她看,她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问我哪里得的,我说在拉萨的时候买的,她让我好好保管,这个东西很好。
告别谢佳
在拉萨待了五天,和谢佳待了两天。
在回程的前一天晚上,李洋说,我们晚饭吃饺子吧。我们就在青旅门口的一家小餐馆。我们点了一盘饺子,一份水煮肉片和凉拌黄瓜。餐馆很小,也不明亮,店里只有四张小桌子。
李洋说,“我们那边部队里,分别是要吃饺子的。”“原来呦,别有用心噢。”我们干了一杯茶,吃着饺子。我问谢佳之后打算,他说还打算去一趟青海和四川,最后才回家。谢佳这一趟行程的七千块钱,是自己兼职半年攒下来的。饭桌上,他没有了以往的腼腆。
“谢佳你吃多点,我们回家了,你还得在外呆那么久。”我说
吃完饭,谢佳收拾东西,他要搬离我们住的青旅。他说,反正你们明天也要走了,那我不如先走一步。他从包里掏出两个牛骨,说是在新疆买的,给我们一人一个。我们没有东西给他,我说送你到路口吧。
路上下着小雨,送他到路口等车。他背着包,看着手机。他说你们先回去吧,车一会就来了。我看着眼前这个清瘦话不多的男生,放不下心。路上的车驶过,溅起雨水,哗啦啦的声音。车到了,他上了车。我说,注意安全啊,多发点朋友圈,再见啊。车里,他向我们挥着手。
拉萨是奇妙的,这么多人带着不同的原因在这里停留。交流认识又阔别再出发,说着再见啊朋友,其实每个人又都清楚,我们不会再见。
返程
返程回西宁的火车上,自己一个人一个车厢。我看着窗外,我在想不断的出发离开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带着汗臭和疲惫颠簸在每一趟行程,旅途本身那么孤独,那么寂寞,即便有萍水相逢的情缘,也无法长久,在路上遇到,一起看过大江大海,也终究在站点告别,消失在彼此的人生之海。电话里,我和朋友说,看着一张张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车票,以为自己会幡然顿悟,其实又最普通不过。朋友说,有多少人羡慕着你现在的状态呢?有一个好身体扛得住夜车,有自己的时间想出发就出发。
晃动的车厢,自己不知不觉在一趟趟的聚合离散的行程里变得一脸沧桑。既然景致都差不多,你又为何喜欢兜兜转转?这是回程的时候反复思考的问题。《读者》里一句话:你要问我为何出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生活的曲调就是这样——遇见离开。
车厢里的藏民唱起了歌,他们都在唱着。我看着窗外,厚重的云层下巨大的风车在对面的山峦上缓慢转动。他们唱着听不懂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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