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接触阿袁,因为小说月刊上她的一篇中篇《子在川上》。初次读到这篇小说,有种“惊艳”的感觉。典型的学院派文风,也就是文人所说的有料——有内涵、有典故、有出处。
因了那篇《子在川上》,我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近段时间便买了几本她的作品,密集地阅读。有人说,她的作品,既有钱钟书式的幽默,也有张爱玲式的华丽与苍凉,还有王安忆的细腻与深邃。读了她诸多的小说以后,我想我可以聊一聊她了。
她的作品风格是一贯性的,场景基本都是以大学校园生活为背景,很多作品都是从古代作品意义中起底,延伸到现代生活中的某种现象,情感或者取义作一种时空的串联,达到论证主题的目的,画龙点睛之余,还有一种惊艳的美感。
比如这篇《子在川上》,作者虽然讲的是现代的校园现实,却从魏晋文学讲起,从苏不渔魏晋文学,喜欢阮籍,而且喜欢的是名士阮籍来构架开篇。其实,熟悉魏晋风骨的人,大概就已经知道主人翁苏不渔最后的命运了,而题目又以诗经里那句《子在川上》命题,便有画龙点睛的作用了。
又如那篇《长门赋》,如果你不懂历史上的司马相如为陈阿娇写的《长门赋》,没有关系,读了阿袁的这篇《长门赋》,便是理解司马相如那篇《长门赋》最好的注解。阿袁喜欢用古题抒已怀,用古题为其作品命名,这大概是文人的特质,她的《长门赋》出自汉代的司马相如,《子在川上》出于论语,而《上耶》则出自于汉乐府民歌。
阿袁的作品涉猎的文学作品包罗万象,你可以不懂文学史,还是可以读懂她的作品,但如果你正好又懂得那么一点点文学史,再读她的作品,意蕴便是丰盈了。各类文学作品中的意象,古今中外文学作品、唐诗宋词、包括戏曲,经常穿插在她的作品之中。有人说,自汉语简化以来,文学便没有了美感,而阿袁的作品,有一种反祖的现象,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意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刻意,却尽得风流,文字文学的美感在她的文章里再次显现。我们可以不懂文学史,但我们都能品评文字的美感,那种无限意蕴的想象和张力,是许多人为之魂牵梦绕的。
阿袁是南昌中文系的老师,她的作品确实诸多的方面体现了她的专业,各种艺术手法更是灵活运用到她的作品之中,如“姚老太太还会春秋笔法,表面客观叙述,实则暗寓褒贬”;“做人与作文,一样的,都免不了要修辞。可苏不渔就是讨厌修辞。他把不鸟陈季子的意思,用几乎白描的手法,表达了出来。”中间的春秋笔法,修辞,白描,是文学和绘画的艺术手法和技巧,被她灵活地运用到作品中。言简意赅,意思表达的非常透彻,且更有一种艺术蕴味。她的作品中引用到唐诗宋词,更是举不胜举,单单这篇《子在川上》从诗经,到春秋笔法,到魏晋风骨,到唐诗宋词,到《世说新语》到金庸,甚至到外国卡夫卡的《变形记》的甲壳虫,都在作品中自由穿插,运用自如,四两拨千斤,让人读起来,不觉称赞,妙不可言。而且这些特点是一贯性的,她的每一篇作品都有体现。读她的作品,感觉是文学专业的盛宴,如果按照古代人作诗的手法来说,这叫用典,而她,轻而易举,轻描淡写,包罗万象于一篇现代小说里,毫不违和。
作为女性,阿袁是了解女性的,她刻画女性人物的内心入木三分。她特别善于刻画女性的内心,细腻而深刻,微妙而独特。她始终是以大学学院为中心,辐射地记录一些身边的人和事,如长篇小说《师母》、以及短篇小说《女人的幸福》都是以三个女性为主线,把女性内心那种善妒,虚荣,人前的逢迎,人后明里暗里的较量表现的特别细微。偶尔也会写一下学院以外的人物,却也与学院脱不开的牵连。如《郑袖的梨园》写复仇,写因童年父母的婚姻,所受的伤害,痛恨第三者,长大后变成了一把利剑,报复第三者,其实,也是第三者。当镜头嘎然而止,她所做的一切也是空洞的,悲凉的,是更深层次的悲哀。而《镜花》,我读完以后,内心更是无限悲凉,一个女人,因为婚内被冷落,不惜虚构一个情人,来满足、平衡内心的虚荣,那是一种触及深渊的冷,深不见底。
阿袁的作品少以男性为主角。解构社会,阿袁是清醒的,如这篇《子在川上》把高校校园本来是一片圣洁之地,如今也世俗化,权、钱、利也进入了高校校园,清高雅洁者,述而不著的,倍受学生欢迎的,到最后也只能是降职,淘汰的命运。阿袁作品里的男性内心刻画不多,很多也是点到为止,更多的是用意象,浅尝即止,这应该是她的不足之处。
另外,阿袁的作品,好多意象是固定的,表虚拟,表示表演的,阿袁喜欢用水袖;有些情感的表达,也过于文学,停在文字的单纯想象里,少一点男作家入骨直白的刻画,会让人觉得少一点现实性。所以读她很多的作品,都有点统一的味道,没有跳脱出来,读多了就少一点新鲜感。
总之,你若喜欢文学,可以读阿袁;想了解女性,可以读阿袁,想品尝文字的美感,也可以读阿袁;第一次读她的文字,你可能会被惊艳到。倘若希望有这样的一次“艳遇”,请你读阿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