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燕子，赶紧回来吧，爷爷死了。”

“妈，你先别哭，哪个爷爷？”

“家里的爷爷。”

“怎么会呢？他身体一直很好啊！”

“淹死的，是意外，在棋牌室附近被发现的。”

她的双腿软了下来，万万没想到是家里的爷爷。“你别哭，我马上就回来。”她颤抖着声音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八月份天，热得人晕乎乎的，天气阴沉沉的，听说要下雨了。

坐着车，燕子晕乎得犯恶心，她感觉脑袋胀胀的，溺水？为什么在打牌会去河边？哪条河？好好的怎么会溺水呢？我前两天还发了防溺水消息，怎么不听话呢？哦！我发了班级群！我为什么没有提醒自己的家人呢？为什么会这么突然呢？脑袋里像是一团毛线一不小心缠绕在了一起，每一根脑神经都在思考，可是又没有思考出任何结果。

心口隐隐作痛。我不会猝死吧？心脏刺痛得厉害，我好像应该哭啊，可是为什么哭不出来呢？燕子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我还在发低烧呢，可是我现在不能倒下，我哪儿能让妈妈一个人面对呢，老爸还没赶回来呢，我得坚持住！想点开心的吧！求你了！哦！对！今天是我们约定的一起庆祝三小只十周年的日子，一转眼真的是十周年了！我还买了票呢！可是……我好像没有爷爷了。我上次回家给爷爷买的烟他还没抽完吧，这次……

以后……

唉……好像都不用买了，我等会儿回去要哭吗？我会不会哭不出来？

她的心里好像住了一只小麻雀，不停地不停地蹦哒着，好像要跳出来了。

车停下了，到了，她下车，这地好像不踏实，她好像踩在云朵上，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熟悉的地方。她内心的小麻雀忐忑着：我哭不出来怎么办？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不是亲孙女所以心狠？可是我明明很难过！为什么眼睛好干，哭不出来？

她快步冲进爷爷的房间，一群人，熟悉又陌生，她象征性地叫了几个人：“小姑婆，小婆婆，姑姑……”她们正在收拾爷爷的旧衣服，忙碌得都没有抬头，她们把爷爷的每一件衣服，每一个口袋都摸了过去，她听见她们抱怨了句：“这老胡子（爷爷的外号，不知从何而来，不过亲近的人很多这样去叫他，我不喜欢）怎么一点钱也不留的嘛？”

燕子着急问道：“妈妈，爷爷呢？”那个被称为姑姑的女子这才抬头看向她：“这孩子眼睛真大，不就在外面吗？”她连忙跑出去看，看到爷爷躺在门板上，两张凳子驾着门板，不知道为何，心里的那只小麻雀突然间飞了出来，她扑上去大哭起来，好像无数只小麻雀要飞出来了，好像一场梦醒了，她发现这不是一个玩笑，她没有爷爷了，她不用每次回来跑几家店给爷爷买喜欢的烟了，她不用壮着胆子开车载爷爷去兜兜风了……

不一会儿，冰棺来了，他们专业地架起花圈，给爷爷换上衣服鞋子，抬进了冰棺，然后插上电，冰棺周围的霓虹灯便亮起来了，那个矮矮的男人拿着一个u盘熟练地插入，马上便响起了那熟悉的音乐，不知是哀乐，还是称之为经文，听不懂，但感觉很悲伤，又带来了一丝热闹。

外面在搭建棚子，搭建在了前面的一片田里，燕子想：要是爷爷在，得说他们！庄稼都长不出来了，也不知道前面田里爷爷种了什么。哦！爷爷走了！她又一次恍惚着。

大家好像都很忙碌，她也想让自己看起来忙碌一些，可是她要干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她感觉浑身没力气，可能是因为连续低烧了一个星期吧，也不知道还会不会传染，也不知道是不是阳了，她想着想着有点出神。

忽然她听到外面吵起来了，原来是爷爷的几个兄弟，六爷爷在嚷嚷：“良心（燕子爸爸的小名）啥时候回！怎么不打车啊？还没到啊！”燕子心里闷闷的，原来儿子的重要性体现在这个时候啊，这时候才不会有人嘲笑爸爸是捡来的，他有被需要着。

“他也不是说走就走的，工地上也要请假收拾东西啊！在路上就别催他了！”姑姑站出来说。当然，这个姑姑不是家里爷爷的女儿，她是爸爸的亲姐姐。

“红英（燕子妈妈的小名）早就打电话给他了，打车也差不多要到家了，怎么这么慢。”另一个姑姑添了一把柴火。

“就是啊，上海回来也没多久，这种情况他不会还舍不得打车吧。”六婆婆的话听起来直白了许多。

“在路上了我是不催他的！有什么事找我也一样的！”燕子感觉妈妈矮矮胖胖的身子里充满了力量，好像她什么都能扛起来，这个家不一直都是她在扛吗？

“也没催他，就问问。”姑（为了区分，把爷爷的亲女儿称为姑）嘟哝了一句。

“唉！老爹前天吃饭的时候还说到呢，要把田都送给别人，去女儿家住两天呢，没想到这么突然。”妈妈叹了口气，坐在了冰棺旁边。姑坐在另一侧，听了这话，忍不住哭起来：“爹啊！是女儿不孝！最近忙啊！还没来得及接你去歇歇啊，怎么这么突然啊？”她的媳妇赶忙上去拉她，五婆婆过来捂住她的嘴：“别哭别哭！听话！你自己身体也不好！保重些！”

燕子感觉自己也应该做点什么，可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旁观者，这一出戏才开幕，她上前，学着大人的样子，把面纸递给姑姑：“别哭了，姑姑，保重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面纸好多余，好像没有湿润的感觉。爷爷一年也见不了亲女儿几回，好像也没怎么去住过吧，去她家的路不知道认不认识呢，她想，姑肯定是真的有遗憾吧。毕竟“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多么地可惜啊。后面养的两只羊不停地叫唤，把燕子从自己的思绪中扯回来了，它们好像也知道什么，它们在担心什么？对哦，以后给它们去挑草的人离开了，谁来养它们呢？它们怎么办呢？燕子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后面的羊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