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在朋友圈看到,一位返乡过年的朋友拍摄的小视频里,故乡的村人正围在一起放一个巨大的天灯,这个红纸糊的庞然大物居然需要搭上人字梯站在高处才能将顶部提起,在大家小心翼翼的侍弄下,居然真的腾空而起,随着熟悉的乡音喧哗,天灯飞向高处……
一转眼,很多年都没有经历这样的热闹了。
我说的“放天灯”当然不是抗日神剧里凶狠的土匪头子所称的那种点燃活人的极端处置方式,而是家乡正月十五的传统习俗,类似现在城里人放的“许愿灯”“孔明灯”,在我居住老家的时日里,这个一年一度的盛事能引来四邻八舍的关注,成为童年记忆里,贫瘠村庄难得的快乐记忆片段之一。
那个时候,现在鼓噪喧嚣的娱乐方式都还没有,对于生计的操劳让村庄最常态的表现是静谧到死寂,唯有过年能给这沉寂注入一些活力,让村里的人们热闹起来,而正月十五“放天灯”则每每能将这种短暂的喧闹推向高潮。
如果说“打灯笼”是小孩子的盛会,那么“放天灯”则是成年人的游戏,最后往往就演变成整个村庄的狂欢。
一般从初五过后,村里爱热闹的几个人就开始准备了。
选取一些比较好的细竹竿,破解成竹篾子,再用细铁丝扎制成一个倒扣的大桶形状,有小孩子那么高,然后用红纸或白纸糊在竹篾框架上,下面圆口处用铁丝十字交叉相连,固定一个小碗,放上煤油,将一根棉花搓成的灯芯放置其中。
“放天灯”的时候,大家伙围在一起,将点着灯芯的天灯贴地放着,几个人提着灯顶的纸张,让热气充满天灯后,听有经验的老者掐准时间,找准时机,一声大喊:“放”。
红彤彤的天灯在村人的万众瞩目中缓缓升起,上浮、漂游,人们将眼神紧盯着天灯。
最高潮的时刻来了,那就是“撵天灯”。
“撵天灯”主要是一种风俗,其次就是有的比较完好的天灯追回来后还可以留到第二年使用。
主要是村里半大不小的年轻人们,望着天空的红点,顺着大致的方向,大喊大叫着追逐。
一开始是一群人在一起,慢慢地,人们分散开来,三三两两的继续“撵天灯”。
此刻的渭北旱塬上,夜空清冷,月色皎洁,精力旺盛的人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撒欢放野,先是小跑,接着溜达,能不能追上天灯已经不重要了,人们追求的是这种追逐的过程。
由于追逐的人老是仰着头,这样就很难注意到脚下了,在野地里,有人不小心从埝头上翻下去,有人在犁沟里扭伤了脚腕,甚至听说有一年有人还失足从窑背上摔下来丧命了。
但是,这些都挡不住人们的狂热,不知不觉,往往就追出去三五里路。
燃油烧尽的天灯,在风停的时候,就开始缓缓降落,大部分都会挂到树梢上,或者落到高处,燃烧起来。
居然,也有完好无损地落在平地上,被“撵天灯”的人拿回来的。
举着回收的天灯,像是凯旋而归的功臣,人们喜不自禁。
有一年,我在我家屋后的田地里,居然也捡了一个天灯,虽然由于倾斜,糊在外面的纸张已经烧光,,但是骨架还是完好无损,大约是邻村的人放的。
第二年,这个经过重新修理的天灯又一次飞上了高空,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就像很多时候一样,我纯朴的乡人用固守的执拗为自己形成一种习惯,在这种定时提醒的时间节点里,用双手制造一个美好的愿望,让它们飞得更高,在星空的陪衬里熠熠生辉,让那个偏僻孤独的小村庄瞬时焕发生机,在追逐和奔跑里接近“一个小目标”,让自己和光明离得更近一些。
在我居住的小城里,一度也流行放飞许愿灯,年轻人们在河边,在空地,将更加漂亮精致的灯火放飞起来,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年,从高楼的顶部望去,人民公园和伊犁河边的上空布满了许愿灯,那是一个个五彩的火束,也是一件件美好的愿望。
后来,由于消防原因,放许愿灯的行为被禁止了。
年轻属于现在的年轻人,而回忆却属于我们这些正在变老的人们,或者是一盏灯,或者是一团火,或者就是挂在遥远天际的一抹光亮,温暖过往,指向未来。
蔡立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