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琪峰新片《三人行》今天公映。
熟悉银河的影迷们, 当然能在《三人行》看到一堆熟悉的元素。
什么站位,枪战,舞台灯光,甚至之前Sir提过的,那个升级版长镜头。
但对于资深粉而言,以上不过浮于水面的一角冰山。
水面下,其实隐藏着更庞大的表达。
作为“亲生粉”的Sir,今天就给你们推荐一篇脑洞影评。
拍胸口说——
没看完它,不算看过《三人行》。
PS.里面涉及大量剧透情节,务必观影后再看
文/钱德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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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我,杜琪峰是一个缜密内敛的心机boy。
电影开场,很细致地花了五六分钟去展现怎么开脑。
人脑里有一层膜,必须掀开这层膜才能找到患部
这个时候,当医生佟倩(赵薇 饰)用手术刀轻轻地划开这层膜时。
镜头反转,是从圆洞里往外看。
仰视。
像有人躲在被打开的大脑,审视外面的世界。
这个镜头就有两层理解——
一,大幕拉开,好戏开始。
二,这个视角像不像影视剧里表现婴儿出生,小baby刚睁开眼睛时看到的。
杜琪峰通过画面设置了一个闭环。
开头是赵薇做手术,有了生的一线希望——
到了结尾,因为做手术丧失行动能力,几乎白痴的悍匪张礼信(钟汉良 饰),仿如等死。
而给悍匪的镜头恰好就是,观众可以俯视床上的钟汉良。
开头仰视,结尾俯视,完美焊接。
在没有充分的台词或者画面语言支持下,你完全可以理解为——
开头手术和后面有音乐伴奏的手术中的病人都是一个人,悍匪,钟汉良。
——只不过视角发生了变化而已。
好,热身完毕。
接下来,我要讲的,是故事下面的“故事”。
做完手术的赵薇,跟着同事去一一查床。
通过一群大夫和护士的行动,把整个医院的环境就交代清楚了,也就是把各位观众“请君入瓮”,带进了悍匪张礼信的世界。
半个小时的戏绝非闲笔。
杜琪峰花4000多万在广州番禺搭建了一个医院的场景。
这个医院,其实是一个“小社会”。
更进一步地说,这个社会就是香港。
《三人行》虽然是在内地拍的,但要表现的主题却还是杜琪峰擅长的,他所关心和理解的香港社会。
在这场戏里被交代的几个病人,也都是有意义的。
洪天明,赖在病床不肯走,沉浸于玩电玩游戏,护士要为新的病人(就是钟汉良)腾床位,于是强行连床都推走了。
王梓轩,年纪轻轻发现肿瘤,被赵薇铤而走险动了手术,下肢不能动,赵薇说病人还年轻,有希望,他不信,还吐了一口口水到赵薇脸上,骂其“烂医生”。
请注意,在他的床头放了一本书,被我眼尖发现了,是这样的:
《Google真相》
关键词:退出,真相。(谁退出?嘿嘿)
卢海鹏,精神病人,乐天派,吃货,有偷钥匙的小毛病。
关键词:钥匙
当洪天明被护士拖出病房的时候,他说:别回头啊,回头就不吉利了。
注意关键词:回头。
而医院的“主人”,医生赵薇,有一句点睛台词是:
我17岁来到香港,学广东话,学英语,然后坐到今天的位置。我从来都不是靠运气的。
这句话最重要的信息就是,赵薇是内地人。
医生压力好大,一言不合就开打
明白吧?
一个现实的香港社会就这样被勾勒出来了。
这几个病人,其实代表了不同类型的香港人。
洪天明,代表有条件移民(出院)的香港人(更可以说是精英分子),但眷恋本土,因为错过了最佳时机(回归之前)还是留在香港,于是也经历了香港社会巨大变迁。
王梓轩,顽固派,对内地人有严重的偏见,并且处于紧张的对抗状态。
卢海鹏,代表最大多数的普通香港市民,是所谓的笨人、俗人,看透世态却随波逐流。
杜琪峰对这个角色寄托了很大的情结。
笔者在电影上映前有幸跟导演聊过,他是这样说的——
你们所认为的笨人往往是最聪明的,有大智慧。
这个人物在后面的重要性会很突出,戏也足,几乎可以认为是第四个主角,来年香港金像奖提名,希望他能拿个最佳男配角什么的,就像《夺命金》那次。
而赵薇呢,无疑就是能吃苦肯打拼的优秀内地人。
在香港社会的中产阶层及以上谋得一席之地,相信人定胜天。
在警察,悍匪还没亮相前,整个医院(香港)还是维系着表面的平静和平衡。
直到悍匪登场——
杜琪峰借他与警察的“开撕”,来表现如今香港社会的阶层冲突以及香港、内地族群、文化之间的摩擦、矛盾。
简单说说前情交代:
钟汉良和他的劫匪同伙串谋抢金铺,结果被古天乐带领的警察获悉消息,在火拼中,一个劫匪开枪打死了无辜市民。
而古天乐的手下开枪打中了掩护同伙的钟汉良,让其头部受伤,劫匪逃跑。
可古天乐没有办法证明钟汉良就是劫匪的同伙,也不知道这些劫匪下一步行动是什么,并且警察开枪打钟汉良的行为是违法的。
所以,古天乐必须在医院利用钟汉良“钓鱼”,抓到其他劫匪……
当古天乐带着受伤的钟汉良来到医院的时候,剧情渐入佳境。
我以为,看穿以下三大问题,才算看穿《三人行》。
1
谁是火鸡,谁是主人?
钟汉良引述了一个著名的哲学故事。
一个英国哲学家伯特兰·罗素讲的关于火鸡的故事:
罗素通过这个故事嘲讽的是归纳主义,仅凭借有限的观察就得出结论。
那么作为香港化身的钟汉良讲这个故事是啥意思,请注意关键词:喂食、圣诞节(时间节点)。
2
劫匪更像绅士,警察却很粗鲁,为什么?
此时整个医院分分钟就能开战,因为古天乐要“钓鱼”,钟汉良要“复仇”——
干掉古天乐。
不能草率行动,于是双方都派人玩起“无间道”,乔装成各种身份潜入医院。
但我发现,劫匪扮演的身份都很高大上。
有问病人“你有没有信仰啊?”的牧师。
有气场嚣张的律师(黄浩然)。
还有哼着莫扎特小夜曲,西装革履的IT精英打扮的男子(谢天华)。
看起来都是体面人。
反过来看,警察的伪装身份则有底层市民,病人、护工、清洁工。
“阶层”对比太明显。
更有趣的是,身为高级督察的古天乐很粗鲁,跟上司电话抱怨,说自己和手下忙得小便都黄了,还冲着钟汉良发狠——“玩不死你”;
相反钟汉良却引经据典,还能说英文。
钟汉良代表的是香港,一个接受西方文化很多年洗礼的社会生态,却站到了“不正确”的一面——与警察对抗。
而在片中,古天乐说了一句台词:犯法就是为了执法。
执法者和犯法者阶层形象的互换以及对抗关系,说明什么呢?
3
卢海鹏有什么特别的作用?
《三人行》有很多向银河映像电影自我致敬的地方:
比如经典的杜琪峰站位。
还有这句台词——
什么时候见过贼爱兄弟不爱黄金的
从《PTU》、《夺命金》再到《三人行》,杜琪峰都安排了一个急需要找到的东西。
他们分别是:枪、一袋钱和钥匙。
分别寓意:公权力、安全感和自由。
感受一下,是不是现代社会稳定发展很重要的“东西”。
卢海鹏,有一个小怪癖就是偷钥匙。
他是杜琪峰寄托的情结,他在片中唱过两次广东小曲,大意都是劝人及时行乐,简简单单。
他和杜琪峰都是来自TVB。
众所周知,TVB精神就一句话: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要开心。
代表内地的赵薇不开心,因为她要在医院(香港)证明自己是对的,是有能力的。
代表执法者古天乐不开心,因为他要抓到劫匪,保护犯法的同伴,哪怕挑战了法律的边界。
代表香港的钟汉良也不开心,因为他要逃,获得自由。
最开心的就是疯子卢海鹏,因为他最简单。
所以,卢海鹏几乎就是杜琪峰面对社会问题开出的药方——
做简单的小我,别想那么多,马照跑舞照跳,有吃的有乐的就好。
枪战时他最淡定,一直冷眼旁观,在吃东西。
说白了,警匪题材的《三人行》,是把当下的香港社会进行了戏剧化的集中的展现。
如今的香港社会,不同阶层,不同族群之间有分歧,有摩擦,无论是本土市民还是来打拼的内地人都有很大的生存压力,两地的文化冲突也很大……
香港要怎么发展,包括香港电影还行不行。
其实都是作为香港人的杜琪峰关心的。
他在自己的电影里通过细节进行了委婉、含蓄的展示。
虽然给不出很好的解决方案,但他也灌了一下鸡汤,那就是顺势而为,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开心。
这,才是《三人行》想表达的,故事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