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深知“民以食为天”。因此一种深厚的思念之情和感激认同之情,常常是通过一饮一食,以“想吃什么”来表达和寄托的。
— 张曼菱 《西南联大行思录》
上班路过巷口那个小小的华人超市的时候,老板忙着上货,结账的柜台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一盒盒白糖糕。晶莹剔透的糕点切成一个个小三角,码在小小的盒子里。我能想象那种味道,甜蜜,又弹牙。
小的时候,这种糕点大概还算稀罕货。要老爸骑着自行车,到老远的市中心一个路口去买,那里有个小摊子,专门卖白糖糕。那时候的白糖糕不装在盒子里,现蒸现卖,圆圆扁扁的一大块拿起来,热乎乎的糯米香扑面而来。三两下就被切成几大分,拿那种透明的小塑料袋一装,记得是一块钱一块,在当年可一点也不便宜。
然而我就是偏爱它,那种纯粹的甜。那些加了果子的八宝饭,青红丝的大发糕,炸的香香的黄岩米果儿,都不如清早起来吃一块简单的白糖糕。看着只有糯米和白糖,其实一点也不好做,我记得老妈在家里摩拳擦掌好几回,做出无数版本,但是就是没有那种奇异的爽口烟韧。于是老爸总是骑着那辆高大的自行车,叮叮当当的穿过大街小巷专程去买。偶尔人家不出摊,我就各种失望。
幸而街边偶尔还有别的惊喜,三月的时候街上处处在卖艾米果。用艾叶和糯米揉的皮,包成一个个碧绿晶莹的小饺子,有咸菜豆干陷的,还有猪油拌的白糖陷。又滑又香,满街大人小孩都买,不仅好吃,而且还养生。当然对那时候的我来说,艾米果飘着香的时候,春也就来了,该去踏青郊游,逛公园,划船了。
街面上还有各式各样的醋果子,卤豆干,炸串儿,火膛烧饼,还有大大一锅的红薯粉,买一碗,拿酱料一拌,加特别特别多的辣,吃起来出一身汗。夜市里还有现炒的螺丝,十米外都能闻到那种鲜辣的气味。
我家里总是不让常吃这些,觉得对孩子来说不卫生,可越不让吃就越馋,越饿。这时候老爸就会加个夜宵,特产的鱼粉丝,是鱼肉和薯粉混合做的,清水煮,慢慢的锅里一圈圈的粉丝就变软变透明,鱼肉的清香和薯粉的爽口在一起,什么都不放也好吃,出锅的时间拌点麻油,撒上葱花,淋个高汤,经常是帮我一人做夜宵,最后全家都吃起来。
离开家乡后,每次回去,家人同学带着我去各大酒楼吃赣菜,小炒鱼,鱼饼粉丝,米粉肉,荷包胙,还有流油的板鸭。热闹的街边早点铺早就没有了,夜市更是被取缔多年,偶尔还能在一些老街上看见。烟火缭绕,附近的居民穿着拖鞋睡衣,三三两两坐着,喝瓶啤酒竟可以聊上一晚。
倒是好吃的酒楼开了不少,进去都是特色菜,还有钢琴演奏,点单全部Ipad,只是鱼饼再也不是阿婆手打的,都是机器生产,白糖糕,臭豆腐也升级了,装在精致的小碟子里,却好像少点了那种热热闹闹的烟火气。我家的小宝贝儿却很捧场,高高兴兴听了一场钢琴表演,并且用行动表示了对酒店的南瓜馒头的赞赏。新一代的人,自然有她们成长的方式和快乐。
夜幕缭绕,孩子睡了,我坐在老旧的公寓里,闻着窗外白玉兰幽幽的淡香。以前这些白玉兰树还没有上初中的我高,现在已经遮住了阳光了。老爸出来问我要不要来个夜宵,清汤寡水,加一把简单的鱼粉丝,咕嘟咕嘟的响声里,生活也慢慢变的一样柔软,透明,平凡。还好我还有这点舌尖的记忆,它还是和我想象的一样,简单又安静,在漫漫的鱼香飘起来的时候,我的心又充满期待了。
长街古巷,那些忙忙碌碌的人们还在或平平淡淡,或风风火火的努力生活着。舌尖的记忆,也许是深夜回家那碗阳春面,也许是夜市里喝着啤酒的加辣烤串,是牵着手一起走去的那家海边的鱼薯店,是全家热热闹闹围坐的年夜饭,是热腾腾手工包的白菜猪肉饺,是一个人深夜工作时的一碟桂花糕,是家的方向,与心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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