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风暴将至
第三部 李建成(之三十七)
大家都不做声,王俊生只好将脸转向主管城建的副区长刘海洋。他不问张继伟,因为那不是他的人。副区长刘海洋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也是他让刘负责城建这一块最肥厚的分工,好在重大工程建设上控制局面。
“海洋,你的意见呢?”官场中,上级如果称呼下级的名,而不叫姓,那表示一种亲切。如果称姓加职位,那表示一种冷淡,比如叫刘区长。而如果直呼其名,比如叫刘海洋,那就简直是一种侮辱,等于将你划入了敌对阵营。
同样,下属如果称上级为领导、老板,那说明两人关系很亲密。如果称姓加职位,说明关系一般,比较疏远。而如果直呼名字,那是撕破脸互为仇敌。这种情况在官场很少出现,只会在比较信得过的同僚聚会中才可能直呼某领导大名,但一旦被人暗中告密,那你就得等着穿小鞋。
比如王俊生,他叫刘海洋为海洋,但不会叫张继伟为继伟,而是尊称张区长。不是对张尊敬,而是关系比较疏远。同样,他叫谢鹏飞也是叫谢主任,吴宏伟为吴主任。但叫徐刚不会叫徐书记,自己是区委书记,徐刚是镇委书记,叫他书记显得两人平起平坐了,所以他叫徐刚老徐。
身为王俊生的亲信,又主管着城建口的工作,刘海洋知道如果城建学院不能顺利开工,明年不能顺利开学对领导的仕途非常不利,也对自己的前途不利。他很想替领导将这个问题解决,但他历来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
想解决问题,但并不想出事,而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不出事的原则。不就是多二十万嘛,区里也不是拿不出,那就答应他呗,让他保好密就是,反正不在合同中体现,从其它渠道走。
“离市里要求的开工时间已经很近了,我看是不是就答应他算了。我们不在合同中体现,从其它渠道解决,比如我们从施工单位那挤一点出来。”踟蹰了一会后,刘海洋说道。
其它人没有吱声。区长张继伟一直被王俊生压着,没有任何实权,尽管心里窝着一肚子火,但人家是书记,没办法。只要是王俊生主持的会议,他尽量不发言,也不表态,而王俊生似乎也享受这种他一言九鼎的局面,懒得问他。但是这事超出了政策制定的标准,他也不能一人拍板,至少面子上需要大家附和一下。
他看向徐刚,徐刚近来一直在向自己靠拢,希望在即将到来的换届中再往上走走。自己上次安排他去找李建成谈话时也曾暗示过,只要他工作得力,会考虑给他提一提。他想,让他首先出来附和一下似乎不错。
“老徐,你的意见呢?”
不知徐刚是因为参加区里会议少,不大懂区里干部之间的立场,不明白这种会议的套路,还是因为他心里不愿意看到李建成的计划得逞,得到想要的钱给儿子李熠辉在深圳买房,总之是他没有附和刘海洋,而是提出了他的疑惑。
“二十万是不多,但是这事想保密只怕是很难,一个队的村民之间,多少沾点亲戚关系,如果给了李建成,只怕其它村民都会提这样的条件。”
单单李建成一家,二十万不算什么,但是后面还有上百户没有拆呢,每户多二十万,那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王俊生本想有刘海洋提议,大家附和一下,这事就算集体决议通过了。没想到徐刚提出了反对意见,却又没有其它人对徐刚的意见提出反驳。
也难怪,如果要从施工单位那里挤这个钱,那肯定是让张颖去谈,这里面又牵涉到她的利益,她打心里不愿意,所以她不会反对徐刚。而国土局长杨海文也不乐意,拆迁成本高了将来拍卖土地时价格就要抬高。这一片已经有好几家开发商私下找过他,希望以比较低廉的价格拿到土地,当然私下里也许诺了好处,所以他也不希望多给拆迁户钱。
“谢主任,你的意见呢?”
都不做声,王俊生只好问谢鹏飞。尽管知道他是一个又横又愣的主,但他毕竟是拆迁办主任,有些事必须由他去操办。
谢鹏飞深吸一口烟,将身子直起来,像刚睡醒一样伸了个懒腰,眼睛望向天花板,若无其事的说道:“搞得咯复杂,不就是一户农民不啰,一把削就是的,还讲起那么多废话。”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颇有点大领导作完报告的风度。
听谢鹏飞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其它人都有些面面相觑。前期拆迁过程中,谢鹏飞动用他哥的黑社会关系,差点酿出大事,已经让大家私下里颇为不满,议论纷纷。现在他又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自然让人难以苟同。他谢鹏飞对这个拆迁办主任的位子毫不在乎,反正他哥有的是钱,大不了去给他哥打下手。其它人可就不同了,丢了官位,他们能干嘛?难不成低声下气的去公司里打工?
在官场上,只要拍好一把手马屁就行,其它人可都是恭恭敬敬的,还时不时要来进贡,请吃饭喝酒旅游洗澡各种招待,离了这官位还去哪享这福。所以他们绝不敢说大话惹事生非。
但拆迁毕竟是拆迁办的事,出了事不关他们,甚至他们内心里还巴不得谢鹏飞出事,好看他笑话,甚至丢了官换个人更好,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在他们面前耻高气扬,不可一世。同在区政府上班,职位还比他们低,他们一个个开个速腾、广本就不得了啦,可他开的是宝马X6,有时甚至开辆法拉利来,惹得区政府的一帮小姑娘都将艳羡的眼光盯着他,让他们是又嫉妒又恨。
所以,虽然觉得他说得像喝蛋汤一样的解决办法过于草率,却并不点出,反倒是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心理巴不得出点事,好看他笑话,挫挫他的锐气。于是一个个都闷着不做声,既不表示赞成也不表示反对,喝茶的喝茶,抽烟的抽烟。
“李建成这人什么脾气,家里有些什么人?”
别人都不做声,王俊生只好再问徐刚。谢鹏飞是个愣子,他的话不能信,但他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手下各种人手不少,也不是全无用处。
“李建成从小性格比较内向,初中毕业后学了木匠,比较老实,也从不和人发生什么争执。他是家里的独子,父亲好多年前就死了,母亲一直身体不好。他只有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在深圳工作。山窝里已经拆了的李振华是他叔叔,没有什么其它社会关系。”
徐刚这话透露出两个意思。一是李建成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不是那种爱惹事的蛮子;二是他家没什么有背景的社会关系。
拆迁这事,最怕就是这两类主。前者横竖不怕死,后者或者家里族人多,可以聚众闹事,或者家里有在外当官的亲戚,出了事有人出头。这两种人都不好惹,而李建成显然两种都不是。
时间所剩无几,多出钱的方案没有人支持,强拆的方案倒是没有人反对。王俊生不知道不是没有人反对,而是这事现在是谢鹏飞与徐刚操办,与他们无关,他们巴不得出点事。巴不得谢鹏飞出事是因为他平素过于骄横,让他们看不过眼。而巴不得徐刚出事是因为觉得他有些虚伪,从内心里有些厌弃。
对谢鹏飞有些不放心,王俊生决定让更稳重一些的徐刚负责。他就是横村人,与李建成从小同学,周边也都是老邻居,有什么事好说话,应该出不了什么乱子。他哪知道两人因为当年考师范的事结下芥蒂,心里一直互相仇恨,并因此酿出惊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