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在我们的社会里，恨妈妈是不被允许的，会遭到指责的。但我不想取悦谁，也不想被道德绑架，实话说，我打心底里恨我妈妈。

01

那一年，我凭借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但当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开心的笑脸，妈妈阴沉着脸，仿佛我做错了事情一样。

心里惴惴不安，等待命运的宣判，果然，夜晚，妈妈还是找我谈话了。

大意就是哥哥已经快30了，因为人姑娘嫌弃我家穷，所以一直找不到对象。顺便说一下，在我的家乡男孩子娶媳妇儿至少得一套房子。如果我哥一直不结婚，会被别人笑话的。家里是攒了几万块钱，但是也只够完成我哥结婚和我上大学其中一件事情。而我妈认为我哥是家里的门面，所以最好大学就别上了。

我一点都不吃惊，只是感到难过，从小到大，我习惯了妈妈牺牲我的利益来满足哥哥，我习惯了让出和忽视。

记忆中最深刻的是2008年地震，我所在的豫南的一座小镇有很强的震感，整栋房子都在轻微晃动，走路都能打漂摔倒。妈妈在惊恐中拉起熟睡的哥哥就跑，爸爸则抱起11岁的妹妹迅速离开房子，只有我，在感受到晃动后，顺着楼梯自己踉跄着跑了出去。

在空旷的家门口，我看见爸妈对哥哥妹妹嘘寒问暖，顿时眼泪在眼眶里提溜打转，妈妈安慰我说没事，别怕，其实我压根就不是因为怕。

长大后，有一次我跟妈妈促膝长谈，我说你知不知每当你忽视我的时候，我都特别恨你，我也是你的女儿，为什么你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

可能是因为我的情绪太精分，也可能是因为她遗传了她妈妈的教育方式。妈妈絮絮叨叨说起她妈妈和她兄弟姐妹之间的故事，压根不理解我的痛苦和挣扎。

老大因为是老大，是家里的招牌，妈妈必须守护。老小因为是老小，是家里的宝，妈妈必须疼惜。老二因为是老二，所以要和爸妈一起承担责任。生下来就是大人。

妈妈也是第一次做妈妈，但是却唯独做不好老二的妈妈。但妈妈也是第一次做妈妈，难免有不足，也不能全怪她。妈妈也曾是女儿，也曾被忽视。我相信妈妈是爱我的，尽管裹挟着某种无形的束缚。

02

此刻，我的好朋友黄玲在我对面坐着听我说话，她和我有相同的困惑。

爸爸去年因为突发心脏病，没来及抢救就去世了，一切是那么迅猛那么激烈，整个家庭一下子陷入了绝境。伤心难过之余，日子还是要过，自己在上大学，弟弟在上高中，妈妈已经近二十年没上班，根本没有挣钱的能力，不知道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惶恐不安之际，妈妈果断卖了家里的房子，全然不顾黄玲和弟弟的呐喊：”那是爸爸留下的唯一东西，那是和爸爸生活过的地方，不能卖。”

妈妈把卖房子的钱给姐弟俩存起来上学用，自己则又嫁了。不到半年时间，家就彻底没了，妈妈则和另一个男人生活在了一起，这是黄玲所不能接受的。

“妈妈为什么那么无情，难道她都不怀念爸爸吗?如果怀念爸爸，为什么还能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杨过还等小龙女十六年呢，我妈怎么能这么迅速改嫁？”

黄玲觉得很对不起爸爸，如果爸爸知道的话一定很心凉吧。

她不明白为什么妈妈就那么耐不住寂寞非要再嫁；为什么不学学那些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的单亲妈妈；为什么就那么残忍，舍弃她姐弟俩，融入另一个家庭。

果然是人走茶凉，她埋怨妈妈道。

也许是因为局外人永远不痛，我倒觉得人走就该茶凉，人走茶凉，你才能收拾收拾残羹剩茶开启新的生活。如果茶一直热，你就会永远沉湎于过往不能自拔。人走茶凉，才能一浪接一浪，才能枯木又逢春。万紫千红都不及你美，但是我学会了带着心里的你开拓新的生活。

也许妈妈的坚强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吧。

03

我的同事乐乐跟我说，回忆往事她就忍不住怨恨妈妈。

那一年乐乐把谈了两年的男友带回家，妈妈硬是把人给赶了出去。妈妈说男孩家里太穷了，将来乐乐会很辛苦的，而她绝不允许女儿过苦日子。

乐乐无数次给妈妈讲道理，说他们是真心相爱的，男孩对自己很好，但妈妈还是决绝地回答说不行。最终乐乐还是拗不过妈妈跟男孩分了手，嫁给了爸爸的得意下属。

衣食倒是无忧，但是内心并不幸福。男孩一开始对他倒是很好，但是后来随着爸爸退休，他不再有依靠，渐渐地对乐乐冷淡了不少。直到早出晚归成天不归家，直到出轨，小三找上门，乐乐才幡然醒悟，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爱。

妈妈也充满了愧疚，想让女儿过上好日子，却不料更糟糕。顾虑和纠结如乱麻在心头绕，女儿谈恋爱，她成了最迷茫的一个。害怕女儿一生为柴米油盐而奔波，又担忧女儿缺少怜爱。害怕女儿激情消退后没有保障，又害怕女儿失去对生活的激情。不想女儿过苦日子，但也不想女儿缺少精神的富足。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让女儿跟穷伙子谈恋爱。结果女儿也没有很幸福。

但是我想最根本的原因应该不在妈妈这里，如果乐乐当初够坚定，谁也阻挡不了。妈妈也是担心她既不够相爱又贫穷。

如果你依赖谁的决定，就要承担决定也许是错误的风险。

04

不同于以上所有的恨，大鹏对妈妈的恨是撕心离肺的。

妈妈在机场微笑着跟大鹏告别，嘱咐他在国外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委屈自己，一定要好好学习。大鹏听话地点点头，却不曾想这次离别竟是永别。

大鹏在大学最喜欢和同学拍些微电影，片子颇受同学追捧，他们都说大鹏是天生的导演。为了进一步学习，大鹏决定去美国进修导演专业。

跟妈妈一说，妈妈甚是高兴，夸赞儿子有想法，大胆去吧，她在家等着儿子学成归来。

大鹏是在半年后接到爸爸的电话，说妈妈不行了，错愕之际，爸爸说了实话。原来在大鹏决定去美国之前，妈妈就已经检查出得了癌症，但是不想耽误儿子的前程隐瞒了。所谓知子莫若母，一旦告诉他，以大鹏一贯的孝顺肯定哪也不会去。

大鹏几乎是一路哭着从美国赶回来，眼泪淹没了脸庞，他不能相信，不愿理解，不能原谅。在陪了妈妈两天之后，妈妈终究还是走了。

大鹏抑制不住内心的恨，为什么妈妈总以他认为对孩子好的方式对孩子？为什么妈妈总是那么无私？为什么妈妈为自己考虑那么多？她难道不知道，学习任何时候都可以学，但是妈妈却只有一个？她难道不知道，在儿子心中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跟她比吗？

他甚至认为妈妈的爱是愚爱，而这种愚爱铸就了最大的残忍，他永远也不能原谅妈妈。

妈妈总是会低估他们在子女心中的地位，其实谁也不能和你比，奋斗就是为你，又怎能为了奋斗舍弃你。

妈妈，我恨你，我也爱你。我对你饱含深情，又略带恨意。我感恩有你，也无比害怕失去你。我渴求你的母爱，也憎恨你的无私。有时候我感觉你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但有时候你却一点也不了解我。你脆弱又坚强，明朗又复杂。

我爱你，因为你是今生今世我唯一的母亲；我恨你，也因为我是今生今世唯一一次做人子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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