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版《玉簪记》看起来真是赏心悦目,特别是“琴挑”一出,反反复复看了几遍仍觉意犹未尽,堪称美轮美奂。
青脆的琴音中,妙嫦一袭水绿色道服,抱琴缓缓走过,眉目含情。不禁一叹:果然是冰清玉润。
妙嫦下,前台灯光一亮,潘必正踏月而来,吟唱着【懒画眉】“月明云淡露华浓,欹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曲调甚是动听。
唱罢言明他此来何为,“小生寄居在姑娘观中,以有些时日。日前蒙妙嫦姑姑过招清话,我见她眉目有情,颇有相怜相惜之意。令我此心羁绊,不忍轻去。看此溶溶夜月,悄悄闲庭,好生烦闷。哦,不免到白云楼下闲步一回。
”玉人多情,我亦多情。我孤衾独卧,烦闷不已,不免到白云楼下,去看她此时在做些什么。于是继续“闲步芳尘数落红。”
妙嫦上,接唱:“粉墙花影自重重,帘卷残荷水殿风。抱琴弹向月明中,香袅金猊动。”也是先言明来此何为,“我,妙常,连日冗冗俗事,未曾整理冰弦。今夜月明如水,夜色清凉,不免弹《潇湘水云》一曲,聊寄幽情。”妙嫦姑姑颇有闲情逸致,一腔情思付瑶琴。
潘必正步虚声而上,听妙嫦在操琴,不忍打断,见门儿半掩,便挨身而进。妙嫦弹一曲,叹一声。“朱弦声杳恨溶溶,长叹空随几阵风。”潘必正一时忘情,忽然冒出“弹得好!”妙嫦一惊:“仙郎何处入帘栊?早是人惊恐。”两人互相问候,原来都为月色撩人,稍遣岑寂。妙嫦听说潘必正弹得一手好琴,便请他赐教一曲。
潘必正便借机“以琴挑之”,弹唱一曲《雉朝飞》:“雉朝雊兮清霜,惨孤飞兮无双。念寡阴兮少阳,怨鳏居兮彷徨,彷徨。”听得妙嫦手足无措,只说弹得好。
下面的对话颇为有趣:
陈妙常: 此乃《雉朝飞》也。君方盛年,何故弹此无妻之曲?
潘必正: 小生实未有妻!
陈妙常: 这也不关我事!
潘必正: 欲求仙姑……
陈妙常: 啊!?
潘必正: 面……面,面教一曲如何?
潘必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让妙嫦误解。之后两人客套一番,妙嫦便弹了一曲《广寒游》:“烟淡淡兮轻云,香霭霭兮桂阴。叹长宵兮孤冷,抱玉兔兮自温,自温。”
潘必正顺势又说:“此乃《广寒游》也,正是出家人所弹之曲。只是长宵孤冷,难消遣些!”妙嫦忙回应:“潘相公,好言重啊!我们出家人,有甚难消遣处?”潘必正故意说:“这也难道!”妙嫦听他这话有些不受用,便唱了一曲【朝元歌】。
她勾勒了她仙子一般绝尘的生活:“长清短清,哪管人离恨?云心水心,有甚闲愁闷?一度春来,一番花褪,怎生上我眉痕?云掩柴门,钟儿磬儿在枕上听。柏子座中焚,梅花帐绝尘。”
潘必正叹道:“好个冰清玉润!”
妙嫦如此说,潘必正也并未作罢,反而更甚。“仙姑啊!更声漏声,独坐谁相问?琴声怨声,两下无凭准。翡翠衾寒,芙蓉月印,三星照人照人如有心。只怕露冷霜凝,衾儿枕儿谁共温?”此言更加直白大胆,妙嫦果然翻脸了:“潘相公,出言太狂,屡屡讥诮,莫非你有意轻薄于我?好啊,我去告诉你姑娘,看你如何分解?”潘必正慌忙拦下她,不住地赔礼。
他见如此也不好再待下去,便告辞而去,妙嫦不由自主地唤了他一声,待他回应,妙嫦话又出不了口,只说:“花阴深处,仔细行走!”潘必正趁此又说:“如此借灯一行。”被妙嫦啐了一声,关在了门外。
如此一来,潘必正又重拾了信心:“看陈姑十分有情于我,及至挑动她,她又着恼。哦,我不免躲在这花阴深处,听她讲些什么。”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他走后妙嫦自叹自怜,自己也不胜羞涩地叫了声“潘郎”,“你是个天生俊生,曾占风流性。看他无情有情,只见他笑脸儿来相问,我也心里聪明。适才呵,把脸儿假狠,口儿里装作硬。我待要应承,这羞惭怎应他那一声!我见了他假惺惺,咳!别了他常挂心。看这些花阴月影,凄凄冷冷,照他孤零,照奴孤零!”她亦有情,只是装作无情。
夜深人静,不免抱琴进去。叹道:“此情空满怀,未许人知道。明月照孤帏,泪落知多少!
”潘必正故意咳一声,让她知道她的心事并非无人知晓。妙嫦转悲为喜,抱琴而去。
潘必正听了半晌,虽不甚明白,也有些意会。“听她一声两声,句句含愁闷。看她人情道情,多是尘凡性,你一曲琴声,凄清风韵,怎叫人不断送青春!那更玉软香温,情儿意儿哪些儿不动人!他独自理瑶琴,我独立苍苔冷,分明是西厢行径。老天啊!早早成就少年秦晋,少年秦晋!”
值得一提的是,潘必正将他与妙嫦跟西厢并论,但我觉得潘必正不似张生那等窃玉偷香之辈,虽然西厢的结局很美好,但在它的前身《莺莺传》里,张生对莺莺却是始乱终弃的,这才是更真实的,西厢的大团圆只是作者美好的构想。但潘必正并不似张生,张生时常暗想“若共那多情小姐同鸳帐”,而潘必正想的是“早早成就少年秦晋”。相比张生,潘必正更是发乎情,止乎礼,可算是一个真男儿。
到此“琴挑”曲终,余音尚存,不免再回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