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婚礼
一、
“故乡真小,小的只盛得下两个字”这是一首获奖诗,作者说不清楚什么是故乡,什么是刻骨铭心的乡愁,他把这个回答交给读者,留下了说不尽的答案。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故乡,或是父辈口中的,或是从故乡走出来的。每一个身在异乡为异客、难以释怀的、忘不了还是故乡,那里的人,那儿的事,时时牵挂着每一个在外的游子。
连户口本、政审还要填籍贯,有时就医,医生还问哪儿人。
腊月的一天,大叔的大儿子——堂弟满意打来电话,邀请我们去参加他儿子的婚礼。说真的,这40多年再也没有回过老家,那个叫故乡的地方。2016年,我想我该回去看看了,带着妻和儿子,还有妹妹,看看我曾经生活过、难以割舍的地方。见面,姑就埋怨我:你说你40年就没回来过,我记得清清楚楚,颖多大了,你就多少年没回来过。我理解姑的数落,我也很内疚,但世事难料,不是我忘记回家的路,只因太多的缘故,拖到如今。(我们老家称呼,往往一个单音节,姑就是姑妈的意思,颖是表妹的名字。)
满意说,你来方便,坐火车几个小时就到了。而不像以前要两天时间,坐几个小时火车,还要坐半天汽车。咱家现在就住在咱地的地方。咱地的地方,那是说我们从小下地干活的地方,那时,我年龄虽小,下地还拿工分呢。
前年开车去的,去也匆匆,来也匆匆。这次,一定好好看看,听听那久违的乡音、体会那浓浓的乡情。
二、
突入其来的一场大雪淹没了道路,高速封路,列车停运。我们着急着等待铁路开通,好在婚礼的前两天,火车有了,高速还在关闭。我和妻急急忙忙买了票,顶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踏上返乡的路。
满意说,以咱家的规矩,婚事的前一天,我们还要上祖坟,告诉长辈,儿子娶媳妇了。你是哥,要去的。规矩,我们这儿早就没有这个意识了。故乡,还在遵循着,一代代延续的乡规民约。
下了火车,才发现故乡的变化太大,新区、新城,一个地级市的规模。坐公交车一路到市区。想到那首诗,相比而言,改动一下:“故乡真大,大的只盛得下两个字——变化”,添上了留下无尽想象的两个字,“变化”。去了诗意,却有了内容。
三、
两辆小车稳稳地行使在乡间的公路上,村村通的工程使下乡的路不在颠簸。平原的地形地貌展现出皑皑的白雪延伸在无际的远方。雪路很滑,车小心地向距城五六十里的乡下驶去。
侄子李威边开车,边对我们说,天好的时候,上坟一来一回两个多小时。今天下雪路滑,要三、四小时。我问,你们一年上坟几次。他说,我和我爸、小叔一年两三回。
上次回老家上坟,还是前两年的事。那次是姑、姑父带我们一起去的,颖开着车。姑父说,这块坟地有六分地,托了关系,找了人,即使是乡里乡亲的,也花了很大精力。
姑父说,这块坟地风水好啊,一条河环绕着。依河而座落在地里。河边,矗立着高大、笔直的乔木,风吹着,发出哗哗的树叶声。那时,我远远望去,大片的、绿油油的农作物,看不到尽头;地的边儿,停靠着几台拖拉机似的大型农机,这里毕竟是平原,便于大型农机操作。
姑详细地给我介绍着,这是老太太的坟,那是奶奶、麻奶奶的坟,这边儿是大叔的坟,都迁到一块来了。
现在,我们从公路上下来,远远望去白皑皑一片,一排高大的树木仍然树立在河沿上。雪地上,留下我们几人深浅不一的脚印。寒风悠悠地从我们身边刮过。满意、李东、李威抱着准备好的鞭炮、烟花,请来的吹唢呐、敲鼓的小型乐队,站在雪地里,伴着刺骨的寒风,鸣鸣吹奏着,在无边的雪地,显得那么幽远和空旷;请来的主持人,大声地要求我们按规矩,依顺序分别向祖宗磕四个头或一个头。这是依照传统而来的。告诉祖宗,我们李家娶媳妇了,香火传承着。
跪在奶奶的坟前,思绪万千。我的童年,早期的记事,记忆的开始,就是从奶、姑、小叔一起生活开始。脑中的印象,离不开的奶的身影和老家的院落,左手拉着吱——吱响的风箱的锅台,院中两棵枝茂花开的石榴树、南边四五棵笔直的泡桐树,东厢房内地石磨盘,还有屋后几棵歪歪的枣树;想想惭愧,40年未回老家。其中,奶奶也来过我们这儿,总想着,那时父辈的事。
借用台湾老诗人余光中的诗《乡愁》,改动几个字,寄托此时的心情。
如今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奶奶在里头。
而现在,乡愁是一段漫漫的长路,我在这头,故乡在那头。
我不知道,回乡的路是否不再慢长,回乡的心情是否还在惆怅。我清楚的是,老家的点滴,像一幅副画面,悄悄地移到梦中,落在记忆深处。
还有这白茫茫的雪地,挺拔的树,蜿蜒的乡间小道。
四、
“今天是正席”。姑上午就对姗姗来迟的我们说。“早晨满意就打几个电话,叫我们去吃早饭,这不,等你们呢”。姑早做了安排,大家坐小车去。姑父再开个电动三轮车,还可以坐。我不想坐小车,太快;我坚持坐姑父全封闭的三轮车,好好看看老家的风景。
路面铺满了雪,昨晚下了一夜。姑父带上手套,一握车把手,我们出发了。
姑父说,沿河路太滑,我们上大街,从花戏楼过,走大地桥,到三圣庙,往北拐向西就到了,那里都是新修的大路,两边都盖着新小区。
路的确滑,姑父小心地开着三轮车。姑父介绍说,咱们这里,家家都有两三辆三轮车,方便。是的,我们这儿两轮的电动车很多,但像老家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流动的三轮车,少见。驾驶三轮车的有年纪大的妇女,还有不少是年轻的姑凉和带着孩子的少妇,刚看到,感觉蛮稀奇的,呵呵,真的不多见。或许这是老家街景的一个鲜明的特色。存在,自然有一定的合理性,或许是城市不断发展的一个阶段。
路过花戏楼,看着两边古色古香,仿古的商店,花戏楼前不大的广场,我的脑海中,童年的记忆不由得翻滚上来。
“奶,我到里面去捡瓦片去了。”秋天的我,穿着单薄的衣服,掩不了还挂的鼻涕的脸,踏着满地飘零的树叶,蹦蹦跳跳跑到花戏楼里。那是文革时代,空旷的花戏楼除了戏楼、东厢房、西厢房,的确没有什么玩头。我弄不清古老的墙上雕刻的图画、文字和蕴含的故事,但我喜欢到高高的围墙下去寻找刻着花纹的瓦片,多拾几个,可以和东梁他们几个小伙伴吹吹牛。
奶才不管我到里面干什么呢,她和老街坊拉呱去了。等一会儿,我从里面咧着手,捧着几片瓦片,满载而归后,我还要跟着她,到北门口大街上听书呢。虽然,我听不懂,但唱戏大棚里挺热闹,“且听下回分解”,拉住了一拔又一拔的人。
五、
我们到了老家,已经傍晚了。一下火车就联系了姑。冒着寒冷,踩着地上的白雪,上了1路公交车,过了7站,远远望去雪地里公交站牌下姑父单薄的身影。他在公交站侯着我俩。我们来到姑父家居住的多层楼房,楼下的院子热气腾腾,虽然夜晚了,雪地下,几张大棚,20几桌的酒席在开着。开始以为是哪家开的大排档,天寒地冻的,生意那么好。没想到是办白事的。
姑详细给我们介绍老家红白事的风俗习惯。姑说,结婚等喜事,家里要摆两到三天的喜宴,前两天要设宴席,接新娘子的当天中午是正席。(白事要摆五天的宴席,要把收到的礼数钱全花掉。我想想,操办此事可真费心费力费钱。倒也体现了子女的孝心)。
前几天,满意弟打电话说,要我提前一天去,一方面考虑上老坟的缘故,另一方面,也是习俗的使然。
满意的家坐落在以前咱家地的西头一个庄里,新盖的,二层上下。据说,是从熟人那里新买的地盖的。以前的房子拆迁了,等着分几套呢。
六
今天是大侄子李威的大喜日子。李威,帅气的外表,爽朗的性格,美誉度挺高,外人称之为“韩国小子”,如今时代,颜值也是资本。侄儿说,新娘子是和他一个公司的同事。想当初,李威去公司应聘时,新娘子还是主考官呢。考官不仅招人,还招婿呢。有缘千里来相会,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红线把他们紧紧牵连。
满意弟忙碌着,请来的乐队搭好了舞台,一个年轻的歌手在舞台上唱着流行歌曲,乐队跟着迎亲队伍,唢呐、喇叭一路吹奏着,来到十里路外的新娘家。新娘家的家里,地上早已铺着长长的红地毯,扎好的彩色拱门一圈圈从屋外延伸在屋内,屋梁上挂着彩色的气球,伴娘在内室的门口堵着,嚷嚷地向新郎李威要着开门礼物。
我们也随着迎亲队伍,凑着热闹,看看迎亲的仪式。我们这个辈份,不知合规矩否。我们只是想瞧瞧,老家的喜事习俗。
七、
下午,我们该返程了,早已买好了火车票。中间有几个小时空闲,我和妻商量,到大街上走走。姑说,我陪你们一块遛遛。姑年纪毕竟大了,我们不想再麻烦她。我们只想独自体会故乡城里的氛围,而这种体悟,只有自己用心去观察,用脚一步步去丈量。
晚上,我们上了火车,不像来的时候,车厢过道上挤满了返乡的人,大声小调,充斥着北方的口音,长长的车厢,仿佛进入了北方人独特的空间。这次,旅客不多,我们找个空空的车厢,在三人位上躺下休息。
窗外,一片雪白,雪未化。